敬丹樱 宋憩园

文摘   文学   2023-09-08 12:11   上海  


未停止

替她擦拭



 jingDanying’s Poems 敬丹樱    


 【目录

               睡前书.*  替蜻蜓擦拭翅膀*  礼物*

               在雾霾中生活*  猫看顾的店铺*

 

 

睡前书                   

 

她还那么小

小鼻子,小耳朵,小眼神

前一秒,她嘟着小嘴生闷气

后一秒,她紧紧搂着我,一枚青幽幽的柚子

搂住了她的枝子

现在,整个世界就在我怀里

现在,我不出声。不会有人看出我有多害怕

怕她酸,怕她涩

怕她越来越甜。怕她翻身,怕她松开我

像柚子

松开她的枝子


 

 

 替蜻蜓擦拭翅膀

 
一只红蜻蜓披着月光

别在芦苇枝头

苇秆那么高,踮起脚尖也够不着

但我还是执着地举起抹布

要替它擦拭翅膀

我蹦啊跳啊折腾半晌

睁开眼,已是浑身乏力。女儿还在灯下算题

养育花朵也是一场大梦

十年来我从未停止替她擦拭翅膀

我不了解其他母亲。但我停不下擦拭的手

也腾不出时间来打量

她的翅膀

 

 


礼物

 

满地耀眼的红

是凤凰木送给世界

最后的礼物

花瓣数不胜数,在小说家出门的下午

或晚上,在他的朋友圈

获得新生

每帧运镜都那么温柔

后来这些凤凰花

会不会出现在他笔下

我们不得而知

但触觉敏锐的人往往更容易

留意到这些美好的,正在消逝的生命

比如凤凰木下的他

屏幕前的我

我希望早起的清洁工

也是,希望他们认为自己收到了

最好的礼物

 

 


 在雾霾中生活

 

海面浮出的几座鱼脊

是线索。乳白色的雾霭,有时微微泛青

混淆着我们的生活

仿佛过于久远,细节似是而非

你不时抛出新的线头

提示着某时、某处

浓雾贯穿始终。我开始相信

我们见过

做着一场未完待续的梦:那里辩题无数

没有标准答案。我们耗尽半生为掌握一门技艺

——在雾霭中生活

 

 

 猫看顾的店铺

 

像童话故事的开头

慵懒的小镇上,有个猫看顾的店铺

说是半夜还在营业也像

说是大白天就打烊了也像

时间走到这里格外慢些

秒针嘀嘀嗒嗒

蔷薇花苞蓬松得快要炸开了

猫半闭着眼睛,风路过窗前

会摸摸它橘色的绒毛

故事可以一直讲下去

听故事的人给蔷薇浇完水

还帮时钟换上了新电池。听故事的人趴在膝盖上

猫趴在窗台上

时间长了,窗台渐渐被情节撤销

悬空的猫更像童话里的猫咪

猫的梦境里没有危险

桌子上摩卡凉了

猫的呼吸海水那么蓝,偶尔的呼噜

在海面翻卷一点点波浪线



 




你继续试探,

被我一把搂在怀里

我们都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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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目录】

                  雨后早晨*  父与子* 他所从属的生活*

                  我们正在变成我们喜欢的样子*  喻体


简.索德克 摄



 

 

雨后早晨

 

早晨六点,你用脚指头
蹬我的鼻孔。视觉里的笑声
不受空间局限。我伸手挠你
你躲闪。你一岁半
不知日子为何物。
我佯装打呼噜,你继续试探
被我一把搂在怀里。
我们都笑了,没有年龄的约束。


客厅里,你妈妈在拖地
你妈妈的妈妈在准备早餐
你妈妈的妈妈的妈妈在看电视。


阳光洒在橙色窗帘上
一屋子水声。

 

编者注:选自组诗《雨后早晨》

 

 

 

父与子


早上带完乐宝,

我到公司写诗。

不必净手,身上的汗味

和乐宝的奶味在一起

是最美好的父子关系。

在语言中,这层关系

你喜欢吗?我喜欢。

我一边写一边自言自语,

乐宝你真帅气,聪敏,可爱

这就是父亲的诗,简直了。

有时我会苦闷于我的家,公司

和由此及彼的关系,绝对规矩的日常

你也会不耐烦。人的存在

在于折腾,兴奋,刺激性,泄气。

乐宝和这些都不同

并把我和这些东西区别开来。

比如现在,我倒了一满玻璃杯清水

在灯光下,从不同的角度看其形象

并试图在晃荡中寻求两个男性的均衡。

甚至,我端着这杯水,谨慎地

在我和乐宝溜达的空地上跑起来

那些悬出杯子的水滴

是我们关系的一种古老传统。

 

 

他所从属的生活


他穿着衣服坐在石阶上
身后的桥面空空荡荡。
他刚给妻子打完电话,叹气。
现在给一个愤怒的客户电话。
他抬头,前面是一堵金属墙面。
他又开始拨通一个人的电话,
这次我没听清他说了什么,
他只是在空气中不停比划着,
好像电话里的人可以看到。
他站起来,差点摔倒,手机飞了出去。
他又坐了回去,抽了一根烟。吐烟圈。
并没去捡手机。现在他正走过桥面,
他的倒影在水中不像在生活里
那么僵硬和趔趄。他走过去后
他的影子还在那里,影响着我。
我慢慢地(虽然比我想象得还慢)
坐到他坐过的地方把他做过的事
重新做了一遍。我离开,将影子
带走,不再让它约束任何人。
一个眼下什么也不是的人。
一个好像是由空气组成的人。




喻体


有人在竭力克制,不让感性

刺伤苹果。一个人来到桌前

叹息,第二人叹息,第五个人

到后来人多得只剩下叹息声

我微笑着伸出我理智的嘴巴

它乃是上帝所赐

半个苹果,一杯酒,两包细烟

敏感的手指和迟钝的睡眠

我无非想换一个方式让心情舒坦

玻璃杯蓄满水然后盖上玻璃罩子


 

 

我们正在变成我们喜欢的样子 
                   ——给周鱼

凌晨在等待中而至。
鸡鸣来得有点早。
一面镜子立在桌子上,
一张因杰克丹尼涨红的脸
正好在它表面重新触摸身体地图。
眼镜在红色中,眼镜下的眼睛
露出从未有过的光芒。
桌上还有其他东西,
被直觉性排斥在外。
这首诗从意象中倾斜出来。
我们为光芒写作。绝非安逸和绝望
一个人的诗就是一个诗人的性情。
记得十岁时年轻父亲说过的话:
“去田野劳作要穿田野喜欢的衣服。”
当时我不知道这句话的意思
可现在还记得这句话。
这也是我对写作的理解。
虚拟的高窗下面
站满仰望星空的人,他们眯着眼
这和我们无关。也和我们的诗无关。
诗属于日常的感悟
或一天中歇息下来的那部分柔软。
像冬日的梦花树
从不会向任何拒绝走出房屋的人
开放那蓬勃的寂静。
我们正在变成我们喜欢的样子。

“因为,早晨何止是善良的,
它还如此宽容地谅解了我们互不相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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