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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题讨论:“精神病”初印象
大家还记得自己对“精神病”这三个字的最初记忆是怎样的吗?又是在什么时候第一次相对中性地了解精神疾病?这些经历对你的诊疗和康复有什么影响吗?
我们当中的九位过山车玩家翻箱倒柜搜寻记忆,分享了自己的思考和感受。此次话题合集,美编籽菌还首次尝试了SVG的版式设计(鼓掌)~没来得及上车的小伙伴可以来评论区继续参与本期话题讨论哟,也欢迎大家和我们聊聊你的阅读体验哇!
@紫灵婉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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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听说精神病并记得很深时,我只有4岁。
那段时间我在LZ市——我的出生地,也是最爱的城市——小住游玩,住所不远处就是LZ市精神卫生中心。
某日晚路过,父母说这是精神病医院,而后我与他们开启了是“精神病”还是“神经病”的话题打趣。
几天后吃完早餐再次路过,偶然注意到市精卫大门后那成荫绿树、曲径通幽的静雅,我和妈妈说:“这环境真好。”
(真是年少不知未来艰辛)
较中性的认识,是七八岁看了地方电视台的一档知名栏目,有一期科普了抑郁症。
十五岁那年,我在LZ市确诊了双相——被我戏称为在出生地重生。
以上经历因为相对较早,作用可能是让我少了点病耻感,多了点主动了解病症的积极性。
Emile回应
每次听说有小伙伴被骂“神经病”,我都想代入回怼一句“嘤嘤嘤人家是精神病啦!”
其实呢,神经疾病和精神疾病最简单的区分在于有没有器质性病变,后者虽然也会有些生理基础、可能能检查出一些代谢问题,但神经系统“硬件”整体良好,只有功能性病变。
许多亲历者在初诊的时候都会做脑部CT或MRI等影像学检查,以排除器质性病变的影响,也就是说有些神经疾病在临床上也会呈现出精神疾病的症状,比如帕金森病患者也可能经历幻觉和妄想等症状。
确诊即「重生」,不知道大家是否对此有同感呢?无论是纪录片拍摄还是公众号运营,我都曾感慨这是过山车玩家们从自我觉醒走向自我接纳的历程,但此刻我不再预设「自我接纳」这一结果了。
精神病走进生活,往往是我们向内探索的开端,唯有这一开端是肯定的,挣扎也好,和解也罢,都会随着时间推移而保持开放。过山车的轨道从来不是社会时钟,而是个人生命流淌的客观时间本身,只要还活着,一切都还没定论。
下回抑郁难熬看不到头时,请记得给自己的状态加上时间状语哇!
@小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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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精神病最初的记忆,是街上有个疯姑娘会说胡话,大家都会避着她,小时候的我好奇占更多。
其实我觉得她打扮打扮也挺好看的,是一个漂亮的、想法和大多数人不一样的、语无伦次的疯姑娘。
她会过得怎样我不知道,但曾经也是疯姑娘的我应该会越来越好。
第一次相对中性地了解到精神疾病,是在知乎上看了一个妈妈写的《陪女儿治疗情绪病》专栏。我还收到过阿姨的回复,她会叫我注意换季的情绪健康。
阿姨说了一句话很触动我,她不愿意把这样的疾病称作是精神病,她觉得更应该叫作是情绪病。
这个词既去浪漫化、又去掉了病友的病耻感——我只是情绪生了一点病,无论是带病生存或是逐渐康复都可以。
它就像一个慢性病一样,偶尔影响我的日常生活,当我不再过分看重它,接纳它也接纳我自己,情绪病也就只剩下情绪了。
祝所有小伙伴都有健康又自然的情绪噢~允许你快乐和激动,也允许你愤怒和悲伤。
Emile回应:
确诊过后,大家有过一旦情绪激动就被质问是不是犯病了的时候吗?
我们经常鼓励大家用“躁了或郁了,病了或好了”以外的、更具个人色彩而非高度概括的表达方式,去叙述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件、想法和情绪等等,就是希望大家收获了情绪障碍的自我觉察视角之后能不局限于此。
生活很复杂,双相不是唯一的答案。情绪有时甚至不应该被当作是要解决的问题,而是某些事件导致的结果。要安放的是情绪,要解决的是事件,愿大家在生病后不因为重视情绪稳定而抹平每一种高唤起情绪的苗头、不因为情绪病亲历者身份而不敢为自己争取和辨明。
@sunshin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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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遇到“精神病”是小学的时候。
放学后我和小伙伴一起搭公交车回家,在车站遇到了一个奇怪的男人,疯疯癫癫的,拿着竹竿乱挥舞,追逐着小学生要打人。
我很害怕,就跑到了学校隔壁我妈的一个朋友家,让她帮我打电话给家里人来接我。
“疯子”、“不能沟通的”,这就是我对精神病人的最初印象,以至于后来自己被确诊为双相情感障碍(六种重性精神疾病之一),我是不能接受的。
我觉得精神病等于疯子,家里人也叮嘱说吃药看医生的事情一定要瞒着其他人,要不别人会以为你是疯子。
因此,我有很深的病耻感,不愿意承认自己是躁郁症,一直以来都把自己当抑郁症患者,也不去了解双相的信息。
八年了,今年看了《我想和你谈谈精神病人的世界》这本书。作者是双相患者,很多语句都让我惊呼“这不就是我”,我才试图去了解和接受自己是双相患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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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关六大重性精神疾病以及双相上报/建档的信息,可点击阅读刺鸟栖息地组织的多视角的讨论:
@曾轨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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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初这个话题在身边是没有严肃性的。
小学的时候,班上的人会开一些关于"精神病"的小玩笑。没有人会说这是好事,但是其他人会把它当成一种玩笑话,指代别人做出的某些常见的嬉闹行动。
那时我们以此为快乐,哪怕在走廊上快速奔跑,也常被人称为是小疯子。那时我们认为,疯子就是干傻事的人。
我也是个不干常事的小孩子,很多时候被认为出格。“当时流行这么叫”,于是我在学校练习册封面写了“市xx院院长”的字,又顺手画了满满的云。
我们班主任很认真地喊我去了办公室,告诉我说:“你这样做不行的。你知道那是什么地方吗?你有没有去看过那个地方,你知不知道真正的病人很痛苦。你知不知道那样的人生病之后会变得很可怕呢?吃屎撒尿,管不住自己到处跑,胡言乱语没什么话能让人听懂。”
我只听懂老师说的是一个悲剧,于是生出怜悯与恐惧的感觉。一个小学生,只是在对“精神病”的情感中多出了惊奇、害怕、嫌弃、畏惧、好奇和疑惑。
那个时期还有隔璧班的多动症小孩,以及远房亲戚家的一个自闭男孩,只是他们在我的童年生活中也极少被提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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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牧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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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时候在老家,精神病就是一个侮辱性的词汇。
提到这个词,你脑海里出现的画面是那些无家可归、嘴斜眼歪、不能创造任何价值的废人。
双相是一个不敢得的病,就算得了也不能说。
那时候我还在读中学,是秘密到专科医院治疗的。抑郁好转的时候就停药了,结果后来有了躁狂。
回到学校,一个同学知道了我去治病的事,四处八卦,似乎自己发现了什么了不起的秘密。
虽然你真的病了,但是更多人觉得你是情绪问题、你是脆弱的、你是想太多导致的,甚至话里话外有一种优越感。
那时候你只能假装正常,不然就会被群起而攻之,直到你“正常”下来为止。
现在呢,精神病又成了另一种形式的zzzq(政治正确)。我感觉没必要,精神病只是一种病,是一种临时的状态,会治愈、也会复发,不该把它当做永久性的标签。
菠萝包教你回怼:
@as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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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时候对精神病完全没概念,唯一的印象是“经常被用作侮辱人的词汇”。
同学之间开玩笑会用当地精神专科医院名字来互损,我忘了自己有没有无意识地参与过,但后来还真去了那所医院就诊,地狱笑话😅
大概15岁,恰好是症状开始严重影响生活时,我通过一些传播度较广的信息媒介,比较宽泛地接触过一系列精神病名词及解释。
但我当时产生了认知偏差,将它们定义为心理疾病,也正是怀着想要探究自己的痛苦来源于何处的念头,将高考目标定了某高校心理学(然后没考上于是报志愿就摆烂了)。
总之在这个阶段,我对精神病的印象还停留在大众语境中偏污名化的形象上。
事实上对精神病的相对“客观”认知已经在20岁之后了,自己已经为症状寻找解决方式并走了不少弯路,不然也不会首诊时挂了心理门诊。
初诊叙述症状时,我处于完全失语的状态。在被界(误)定(诊)为重性抑郁后,我才开始有意识地回溯那早就被我了解过一遍的条目,并从中寻找可能贴合自己表现的描述。
明白自己的痛苦可以被医学解释后,我才逐渐从这个体系中寻求解决方案,并以医学之外的视角,例如人文、社会集体、现象批判等,去审视精神病“在疾病之外”的更深层含义——这种观察在我那个阶段构建人格面具时,无意识地将精神病带入了我的表达与写作中。
而这种对概念的全面了解,对我来说实际效果可能也是多元的。对精神病医学体系的把握,让我接纳了药物治疗作为自我拯救方式;而在状态好转之后再以其它视角审视医学体系,我又会落入“对自己疾病存在的否认”与“渴望意志的掌控”的反复拉扯过程。
直到现在意识到,“精神病”这一概念是存在的,我是“可被它解释的”。同时,对于“症状”和“诊断条目”的模糊边界,我也一直在蒙着眼睛试探,试图用一种多元的、平衡的方式携带着“症状”继续生活。从认知、医学突破到文化思辨,对于精神病及其延伸领域,我们都还有更广阔的空间去探索。
Emile回应:
去病化或反(思)精神病学,从来都不是简单粗暴地反对药物治疗,而是去看见个体如何承载着在系统中与他者互动共同产生的问题和解法、看见个体所受到的责难与不公——明明是土壤有问题、需要驱虫治土,却只修剪植物。
土壤合适的话,很多问题都不成问题。希望大家都能有一方土壤去自如生长,无论是改变自己的小环境甚至大环境,还是重新寻找、开拓或融入新环境。
@籽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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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抑郁症”和“精神病”在我的词汇库印象里,属于两个离得比较远的范畴。
最早的印象里,抑郁症是小学被莫名其妙打了一顿之后、我自己给打人者的心理解释。
小时候唯一一次吐露这件事,是跟玩得近的同学说的:“她可能因为过得不太好心理有问题,你要小心一点。”
而精神病,最早的印象其实是和脑子有问题、智力障碍等等连在一起的。
小学同班有个男孩子,据说因为超过年龄了、特殊学校不收,所以在我们班里上学。
他被安排在墙角一个人坐,老师不管;很邋遢,经常拉在身上,吃鼻屎;父母离婚,爸爸酗酒,喝醉酒就打他,生气了就把他吊在树上用皮带抽。
有段时间,我和他做了同桌。上五六年级了,他还是幼儿园学生的感觉,最喜欢喜羊羊与灰太狼。对我的影响除了邋遢,就是他会在我的衣服上戳戳点点,但他其实只是把我衣服上的图案当图画。
我受不了,去跟老师说,结果老师当着全班人的面在上课时间骂他。我产生了一种觉得他很可怜、而我又很愤怒的感觉,虽然他可能不是精神病。
哦还有他的小学毕业考试的补考,是我一题一题教他做和报答案的。小学毕业有种终于摆脱他了的感觉,但又因为他的可怜而不能接受自己的愤怒。初中对墙扔实心球,幻想的的攻击对象除了那个猥亵我的保安以外就是他了。
接触抑郁症的话,应该是初二时我察觉到自己心境过于痛苦,刚好有心理剧比赛,我当编剧,于是以体验心理咨询为借口,去找了语文老师兼职的心理老师。
但是她听说我成绩挺好的,就判断说“那没有什么可担心的”,觉得我所说的一切(包括和妈妈的关系)都是学习压力太大导致的。心理剧剧本,我按自己的想法写了台词和剧情,好像还被吐槽了。
至于精神病,中间陆陆续续有接触一些吧。
我高中旁边是精神病院,两边分别是教堂和佛寺,初高中精神病院的代号102都活在别人调侃的段子里,类似于“我的精神病一触即发”、“学不下去就随便找一边归宿”。
高一生涯规划接触了MBTI,顺藤摸瓜看了很少一点荣格,然后高三就确诊了,看妈妈的搜索记录知道是双相情感障碍。
确诊之前,我可能没有从专业术语角度,去接触抑郁症和精神病的相关知识,比较系统的了解其实是后面的事情了:
定期复诊、几次发作、几次住院、大学加入神经生物学实验室、上儿童青少年精神病学课、接触公众号看推送和做科普翻译、在群聊里补充边角和共病之类的拓展等等......我也不知道这算不算中性,态度可能算?但毕竟有患者立场。
籽菌的故事·复调自梳理:
@asphyxi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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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精神病最开始的印象是“杀人不用判刑”。
初一的时候,我开始真正了解精神病,知道精神病不是大众口中的那种蓬头垢面的无家可归的疯子,知道了精神病也分很多种。
小学的时候,我强迫行为很严重,当时没有谁意识到,我的很多看着很奇怪的行为可能是因为生病了。初中的数学老师在教了我一段时间后,打电话给我妈说她最好带我去看一下医生。
我妈没当真(我后来才知道老师找她说这个),但是那会我因为实在太过压抑而开始自残,并且对我爸的恨不只停留在口头,而是采取了行动。
再加上已经对有了大致了解,我觉得我可能是抑郁了,但不确定,又觉得要是真得了抑郁症很丢人,就没当回事。
初三到高一发生了一些事情,我妈不得不带我去看病。那会儿我只是知道精神疾病有很多种,但是从来没觉得自己是除了抑郁症以外的病。
确诊双相以后,我就开始了解除了抑郁症以外的其它精神疾病,休学期间又陆陆续续加了些群聊,和病友们交流,关注了很多公众号看文章、看一些资料。
没去看医生以前,我只是知道一个方面的大概吧,后来能回溯经历分析自己了,感觉这些经历对诊疗的帮助就是能更快的接受吧,知道自己乱七八糟的奇怪行为是有原因的。
编辑推荐:
@Emil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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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精神病”的最初记忆应该是小学一二年级的两件事吧。
有天放学在家附近的拆到一半的危房玩儿,平房里面黑压压的,外面遍地碎瓦,以前是一家还不错的饭店,水蒸鸡很不错。
邻居一群男孩子在往里面仍石头,我听见有咿咿呀呀的不知所云但慌张的女声,就走了进去,捡起石头面向外面那群人随时战斗(?)。
结果带头的男生说,里面这个人是哑巴、是“精神病”,是从北岸离家出走跑来我们这边的,还说她老公来找她但就是不肯走。
言语间我感受到的是,他仿佛在阐释自己驱赶行为的合法性,并在试图向我讲解她对「我们」街区的危险性。
我觉得我这辈子都不会忘掉哑女的哭喊声和她缩在角落里的黑影,在两个世界的边缘那一刻我感到一股无垠的孤独和笃定。
另一件事是小学二年级放学后,我在大街上跟小卖部的老爷爷快乐对骂,情绪体验是开心畅快的并且自以为是双向的,好像在互相同步扩充骂人词汇库。
结果妈妈突然过来拽我走还扇了我一巴掌(印象中是唯一一次打中我),我很懵也很气愤,晚餐不吃菜不说话,直接喝了一瓶酒一碗白粥。
饭后回家妈妈才眼泪汪汪跟我讲:“那个老人家有精神病,儿子在坐牢,他无依无靠的,只能一个人开小卖部照顾孙子上学。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子骂他他会多难过、妈妈听了多难过?”
那是我第一次发现,原来我感知到的他人的情绪可能是极端谬误的,或者说有别的完全颠覆的可能性。
我一直记得妈妈这巴掌,不是因为委屈怨恨,而是在她解释完之后,我少了一份哑女记忆里自己握紧石子独自面对那群男孩子的孤独。
而第一次相对中性科普地了解精神病,应该是在大二参加的应用戏剧小组里。组员都是一些爱思辨、有生活气息、且开放度很高(能友善邀请没有主场优势的异见者真正参与对话)的拉拉,凑巧的是,里面的抑郁症(后来发现都是双相)和心理咨询师的密度都很高。
可能是她们让我对精神科或心理学有了相对中性的印象(起码能认为是一门科学且能助人),于是那次伴精神病性症状的抑郁发作熬了大半年后终于去就诊了,而没有像之前十四年一样自己扛过去。
这些经历不只是影响了我的诊疗和康复,可能也潜移默化甚至无孔不入地影响了我运营公众号这六年来的一些或大或小的考量。那份反复自我放逐与被放逐的漂泊感、和久久站在两个世界的边缘企图构建桥梁的笃定感,都让现阶段的我不得不承认精神疾病会是我的生命母题。
Emile内部访谈:
“但生活还在继续。”
纪录片《过山车玩家》第三阶段宣传片
双相躁郁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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