骊歌 华西坝(上)
文摘
文化
2024-11-14 10:01
四川
1945年8月10日传来了日本无条件投降的消息,9月2日在密苏里舰上日本正式向盟国签订了投降书,二战结束,中国的抗日战争也以中国的全胜宣告结束。战乱中颠沛流离的人在庆祝的狂欢中更是别有一翻情味。我就归来了,我可爱的家乡。受尽八年辛酸苦 田园劫后知如何?文章说:经过八年的艰苦抗战,成都这大后方的城市,于是成了不願做亡国奴的外省人的最后集中地了。在华西坝及各大学也集中了多数的外省人,大半是随着机关和学校逐渐转移到成都来的。他们这辛苦的八年当中,靠着细微的薪水,过着高沸点的生活,养父母儿女,同时又要养活自已和老婆,饿着肚皮还要咬紧牙关,做抗战的工作。始终没有一句怨言。日夜梦想着,能早日完成抗战大业,回到自已可爱的故乡去。这个梦想,终于今天实现了。他们想起自已的房产田园,想起失散了的家人是否完全存在于世。他们更想到回老家后,住到自已的房屋中,他们微笑了。但是想起被敌人杀死的父母兄弟姊妹,以及自已的妻子儿女时不禁又大声痛哭,可是仍想赶快回到故乡,看看劫后的家园。回去,赶快回去。忍辛茹苦的八年唯一的梦想,最后胜利终于到了。(附1)
抗战开始就流落到四川,任教于金陵大学、华西大学的沈祖棻教授,有《声声慢·闻倭寇败降有作》:“追踪胡马,惊梦宵笳,十年谁分平安?已信犹疑,何时北定中原?真传受降消息, 做流人、连夕狂欢。相笑语,待巴江春涨,共上归船。肠断吴天东望,早珠灰罗烬,乔木荒寒。故鬼新茔,无家何用生还。依然锦城留滞,告收京、家祭都难。听奏凯,对灯花、衔泪夜阑。”更是反映了胜利后连夕狂欢,盼回归、怕回归,又依然滞留的复杂心情。(附2)
随着狂欢的过去,教育部和在华西坝上的各校都在考虑回原地复校的问题。复员工作一是收回原校址,二是经费,三是交通,四是战后的调整与发展。教育部于1945.年8月发布通知:计划为公立学校筹备经费,安排人员和交通,一年半内教育复员,对教会大学则只表示尽力协助。其后又发布各省市即日起开始办理教育复员工作,派员接收敌伪各级教育文化机关,公私立学校一律维持现状不得停……内迁学校保持正常状态。(附3)1945年9月20-26日教育部召开教育复员会议。讨论迁至后方的教育文化机关的复员,收复区教育整理,西北西南的教育发展,战时失学青年及退役青年的复学等四议题。通过复员办法:各校迁回原校,迁移应利用寒暑假,未迁之时应在原地点照常上课。省、私立各校由省政府或校董会拟定计划呈报教育部核准执行。私立学校的复员经费由校董会筹措。(附4)就在这时,华西坝上东西文化学社所组织的战后问题讨论会,关于教育复员的问题,曾交换过意见。最后由罗忠恕以“关于教育复员善后的意见”发表,提出了主张要有计划的政治,计划的教育,不仅重数量更应重质量,大学重新布置与调整。更强调尊重学术思想的自由,努力对国际文化教育之合作等。(附5)可惜大多为纸上谈兵,不可能得到实际采纳。1945年10月托事部驻地代表芳卫廉与美出版家鲁斯一道赴北。目的是察看今日收复区各教会大学之一般情况及内迁教会大学将来复员之准备。11月返成都,途经西安、济南、青岛,天津、北平、南京、上海等,历三个多星期。在接受燕京新闻采访时称:对视察结果表示满意。此行所见南京金陵大学的校舍并无破坏,损毁只是极小一部分,需要修整理后才能应用,现已由留校的五、六位教授及刚去的贝德士教授等接收完竣。明年复员不成问题。燕大损失也不大,被日军搬走和损毁的设备也只很少,燕大明年迁返,困难也不会太多。至于齐鲁大学原址,校舍完好,只是一部分现为日军伤兵医院。……对于教会大学纽约托事部已在积极筹划一切计划,帮助各大学在战后还能继续发展下去,至于说只帮助燕大、金陵、岭南的说法恐不确,所有的教会大学都将得到帮助。(附6)
五大学校长于1945年下期通过新校历,缩短本学年,以便几校迁返。新校历规定,本期至明年1月5日结束。第二学期预定二月十四日开学,预定五月初即可结束。加紧课程之讲授,在预定时间内将课程讲完。对学生可能能因省籍或其他关系不能随原校迁徙的问题,在必要时和自愿的情形下,五大学可以彼此请求交换。校长会议已原则上赞同。燕大是最先在原地开学的。1945年8月17日遭囚禁几年的司徒雷登被释放出狱,第二天便召集陆志伟等在东交民巷三关庙开会,研究了接收校园,清查校产,召集旧部,筹备复校等事项,商定成立复校工作委员会,由陆志伟等人主持复校工作。8月21日委员会正式成立。林嘉通负责教务,蔡一锷负责总务,侯仁之随后负责学生生活指导。一些著名的教授如邓之诚、聂崇歧、翁独健、赵紫宸、李荣芳、梁起雄、高名凯等也陆续回到燕园。8月23日陆志伟率队进入燕园,燕大校友、记者的陈丰雄写道:燕大校门前蔡元培所书的匾额已被日人盗去。燕大勺园大门紧闭,北风怒号中益增凄凉。燕大校园内各建筑外型完整,唯内部已凌乱不堪。贝公楼、穆楼、睿楼、男生体育馆、男生宿舍内之暖气设备完全被日人拆除运走或破坏,故目前学生只在适楼上课,姊妹楼改为临时总务处及教务处。据陆志伟教授语记者:燕大恢复旧观须至明夏。(附7)为修毁房舍,添置损失设备发动募捐5000万,开展不久就募到。
当年即招收学生150人,双十节行开学典礼。一年级新生和补习班学生共382人,一部分北平旧生亦可办理复学手续。已恢复的有国文、英文、历史、心理、物理、化学、数学、生物、社会等系。成都燕大则按规定照常上课,1945年9月13司徒雷登,由渝来蓉,驱车前往陕西街时即受师生的热烈欢迎,当天晚餐后,举行盛大的欢迎会。学生问及司氏回校问题,称10月10日北平招收新生,在蓉学生亦将移至明年夏天返回。1946年4月21-27燕大考试结束后,开始北归。旅途一是水运,从成都坐车到重庆,坐船到上海转天津,再乘车去北平,约12000华里:一是陆运,从成都乘车经广元到宝鸡,坐火车到西安,然后坐汽车到山西太原,再坐火车到北平,约8000华里。决定沿陇海路北上,分批四批迁移。一批在五月上旬,二批五月中旬,三批六月上旬,四批六月中旬。(附8)旅途备俱艰辛。1992年在燕京大学成都复校五十周年中好几位同学均有记述。如1944年考入新闻系的张瑶写道:我们是分乘几辆美国军用十轮大卡出发的。车辆是由“公谊救护队”提供,我清楚的记得同车人中有关肇直、陆卓如、许维馨、李世秀、王宗玮、傅麓寿、丁国藩、张廷华等。没有车蓬,任凭日晒雨淋。同车旅伴是临时凑在一起的,事先并不都很熟悉,但是一种奇妙的亲和力使我们很快的形成了一个互相关心亲密和谐的集体。……多情的湘女王宗玮与同乡人傅麓寿“私定”了终身,并且在后来结成了白头偕老的伉俪。(附9)
1946年5月,成都燕大校园,人如潮,车成阵,五六辆大卡车,一字儿排列在陕西街的校门口。复员北上的同学整装待发,送行的师长、同学、家人、亲友,一群一群,聚在一起,握手、交谈、叮咛、祝福,九时半左右,汽车徐徐启动,车上车下,人人握手。“再见”、“再见”、“再见”之声此起彼落,有的人回首探望,有的人抽泣成声。我们就这样离开了家乡,离开了亲人,我也有些凄然,难于自持之际,衣衫为之浸湿。……从山西临汾坐火车去太原的路上,发现介休、平遥之间一段铁路坏了,需要走二里以上的地方去换车。那天下午大家扛着行李,沿铁路行进。突然枪声四起,铁路两边交叉开火,我们猫着腰,在铁路一旁的低洼处匍匐快跑,子弹有时从头上呼啸飞过,激烈时就伏在地上躲一躲,好在时间不长。到达目的地时,人人汗流夹背,喘息不止。……将近一个月的奔波,到达了北平,那天已是夜晚,暂住在东交民巷的华安饭店,第二天学校派来校车接,经天安门、北海大桥、西四牌楼,出西直门,经海淀镇进西校门,终于到了梦萦魂牵,朝夕思念的燕园,开始了新的学习生活。(附10)
六月成都的学生已全部回到了燕园,在校生达941人。6月24日举行了司徒雷登70寿辰庆祝会,6月25日举行29届毕业典礼,7月11日司徒雷登被任命为美国大使,离开了燕园。人们那里会知道“别了 司徒雷登”的燕大,还将维持多久呢?金大校长陈裕光1945年10月12日向全校报告,迁校不外经费和交通。经费已在国外募得25万美元,但迁校到京,经费甚巨,好在国内外董事会及设计委员会已决定以充分经费,供给金大,以备未来之扩充。交通目前尚难着手,将本期提早于明年1月5日结束。届时如交通无问题寒假搬迁。否则下期于明年5月结束,当可尽早搬迁。南京校址沦陷时为伪中央,住伪军一部,现已迁出,无甚破坏,金大留京教授史德蔚、陈 嵘、齐兆昌等,已接收峻事。芳威廉博士随鲁斯去平,或将至南京视察。(附11)1945年10月12日又特派文学院教授贝德士与事务组顾俊人飞京,与各机关分头接洽。陈校长于12月14飞京,视察本校校舍,17日设宴款待市长及教育部特派人员,20日偕顾俊人赴沪,接洽校务,访问校友,22日假冠生园招待上海校友会。发动募捐复校经费,推举了委员会,并已着手筹措,成绩至为可观。(附12)并于11月17、19及20日午后与现中央大学、伪中央大学举行会议商讨接收事宜。伪中央大学所设之土木工程系、医学院、音乐系、美术系等之仪器设备,概由中央大学接收,其他图书杂志,以及各系之仪器设备,仍归本校执管。其中尚有若干部分系本校原有者。一月来已全部解决。至于教育部在京所设之临时大学补习班借用了本校的北大楼,新科学馆、宿舍、体育馆等,本年四月底至五月初,即可全部迁出。至于损失情形,表面上并无损失,帷其内部零乱破烂,其隔板什物家具,均已移动,且多散失。仪器药品损失更重,图籍被盗卖者,亦不少。至于宿舍之损失者亦不再少数。教职员的住宅,仍有一部分被人占用,室内什物,面目全非。建筑修理,亦当是相当多时日。(附13)
在成都,1945年11月16日 经校务会议决定金大迁校委员会,选出朱庸章,谢岳仲、陈长松、王绳祖、倪青原、戴安邦、孙明经、魏景超、李景均诸先生为委员,并推朱秘书庸章为召集人,16日召开首次会议商讨一切迁校事宜。其后推举陈长松、李景均,孙明经组织装箱委员会,主持装箱事宜。推定朱庸章、陈长松、谢岳仲三人负责接洽运输工具。本期仍在成都开学,仅将一部分未用之仪器图书,先行装箱运出,估计可运出者计332箱,本期结束可运者计586箱,留待日后待运者242箱。今已装箱327箱,约重六万市斤。并已向四川省驿运管理处直辖成都段接洽就绪。(附14)2月3日起运南下,10月中旬抵京。1946年4月金大决定停课复员。为解决回宁的交通费,4月7日决定师生均享有川资津贴。学生每人75000元,教职工及眷属每人15万元,子女未满6岁的75000元。教职工还可向学校借款5万元。(附15)1946年4月16日金陵大学教务长柯象峰代表学校向华大校长张凌高辞行,写道:敝校避难迁蓉,怱怱八载,其间多承鼎力协助,俾惠良多,公私感切,匪可言喻。兹以敝校复员南京,峰以教务职责,于明(十七日)东下。聚益日久,遽尔赋别,遏胜依依,临行匆匆,专笺辞行,并做谢忱。……。
回宁路漫漫,一是从成都向西北到宝鸡,然后乘陇海路至徐州,再乘京浦线到南京。一是从成都乘车到重庆,从重庆坐船到南京。一路的艰辛金大农艺系教师殷㳟毅在回忆中说:4月中下旬(大约4月20日)金大复员的第一批队伍敞蓬两辆,一辆载男学生,另一辆主要载教职员和家属,搭载男生数位。入陕境后停在乡集维修耽搁了两三天,为了防盗,每晚都警觉,不敢安睡。从观音堂到洛阳乘夜车,穿越长短隧道多处,车速极慢,煤气熏人,难受几至窒息,大家用毛巾蒙鼻求脱险,这一程最困苦。坐轮船的金大樊庆生的女儿樊真美回忆说,从成都到重庆晓行夜宿走了三天才到重庆,又等了20天才坐上回南京的轮船,船上住的是金大的教职员和学生,轮船拖两艘木船,一艘装仪器、物品和图书资料,另一艘住的是家属和小孩,舱内两边是通舖,中间是窄窄的走道,每家的“领地”只有一张席子大。过三峡,每人都发了救生圈,人们脸色凝重,如临大敌。台风频频来临,一遇台风就停开数日,从重庆到南京竟走了一个多月。(附16)
既使火车、轮船的拥挤不堪,沿途设施的不安全,师生果腹的艰难,但回家的心情迥异于当年的仓惶迁移,念着的是“嵯峨三院聚英秀,清夜犹闻大江东”。好在,经过几个月的奔波,1946年9月金大新学期终于在南京开学了,教职工247人,学生1116人,其中研究生18人。教职工的经济善也有改善,其中美国援华会的赞助最大,1946年11月专任教职员各项津贴一律增加50%。复员各项工作进展顺利,1948年迎来了六十周年校庆,比起在成都举行的55周年校庆,盛况空前,但前景人们却难以预料。注释:
(1)成都晚报1945年的8月13日
(12)金大校刊1946.1.16日出版354期1页(13)金大校刊1946.1.16日出版355期2页(16)岱峻《风过华西坝》379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