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睝生
摄影｜睝生
编辑｜寻宽觅窄
武侯祠正门，睝生拍摄提供
在成都生活了近四十年，武侯祠我自然是去过好多次了。
但是，从没有记过一笔，这次为啥又要写点什么呢？因为武侯祠有新发现。
一座伟大的城，总是不断被重建、不断被遮蔽、不断被发现，这本就是它的命运。
东华门遗址下堆叠的从汉代到清代的城市篇章，草堂地下的唐代遗迹，江南馆街的唐宋街坊遗址……，不断刷新我们对它的认识，是我们不断与一座城的命运相遇的幸运。
而武侯祠的新发现，翻开了一座祠堂的某个篇章，也是提示我们可以反复审视一座城的精神高度的不断堆叠。
最近，武侯祠在推进原状陈列提升工程过程中，在诸葛亮殿墙体内发现了8通碑刻。
碑刻年代从清康熙十一年到清道光元年，跨度近150年。
碑文内容主要是四川主政官员题记、乾隆朝状元石韫玉手书前后《出师表》、武侯祠祭祀活动记录、文人墨客访谒书画题刻等。
这些碑刻，丰富了我们对于晚期王朝时代朝廷、地方官员、文人士绅等各阶层之间的精神互动和道德塑造的认识。
“业绍高光”牌匾正面，睝生拍摄提供
01.
武侯祠，我是熟悉的。大门前是一照壁，呈灰黑色，自然是年深日久的色彩。
左侧一棵高大的黄角树与照壁互相映衬，很有些岁月的风姿。隐在后面的，就是武侯祠的大门了。
大门檐口悬着四个大字——汉昭烈庙。
进大门，是个院落，左侧小径直通惠陵（刘备墓）。
中间一条笔直的通道，是祠庙的中轴线。主体建筑大门，二门，汉昭烈庙，过厅，武侯祠五重建筑，严格排列在从南到北的一条中轴线上。
大门与刘备殿院落之间，遍植柏树，左右两侧古碑与红色院墙相接。最为出名的当然是右侧的唐代“三绝碑”了。
往前数十米，就是刘备殿的前门。门悬“明良千古”四字，所谓“明君良臣，千古垂范”。
门后是一四合院落，正面是奉祀刘备的大殿。
两侧厢房，供奉的是文臣武将，园内柏树扶疏。大门左右两侧游廊，墙体镶嵌的是传为岳飞所书的前后出师表刻石。
刘备殿坐落在一进院的北面，大殿正中刘备的坐像，是帝王装扮。
整个庙宇中，这尊像体量最大，高3米，全身贴金。左右侍者，一捧传国玉玺、一捧尚方宝剑。塑像前，牌位上写着“汉昭烈皇帝”。
大殿屋檐悬“业绍高光”四个大字，显示的是刘备乃汉室正统，继承的是汉高祖、光武帝的天下；
又要表示结义兄弟的情谊，刘备殿西偏殿是张飞的塑像，怒目圆睁，十分威猛，檐悬“诚贯金石”四字；
东偏殿供奉的是关羽，檐悬“义薄云天”四字，关羽塑像，是帝王形象，然而与刘备是君臣关系，为显示不同，于是关羽帝王塑像又是手捧朝笏了。
“业绍高光”牌匾正面，睝生拍摄提供
刘备殿前东西廊内，有蜀汉文臣武将的塑像28尊。人物像之装扮、衣着，则是明清戏曲人物形象。每尊塑像前立有介绍其生平事迹的石碑。
刘备殿背后中轴线开一门，数米外是一精致的过厅，檐悬“武侯祠”。这里，才是正宗的武侯祠。
成都武侯祠建于南北朝时期，与昭烈庙相邻，明朝初年重建时将武侯祠并入了昭烈庙，形成君臣合祠格局。
现在的祠堂沿袭的是康熙十一年重建时的格局。作为一座君臣合祠，丞相名盖过了帝王，成为人们口中的称呼。
但是，从建筑上讲，则是严守等级，刘备殿，是武侯祠地势最高的殿堂，昭示了帝王天下一人的地位。
02.
穿过刘备殿后门，就进入过厅了。
诸葛亮殿，由过厅、东厢房、西厢房、钟楼、鼓楼、诸葛亮殿6组建筑围合而成 。
诸葛亮殿，上悬“名垂宇宙”四个大字，两侧是著名的攻心联。
殿左右两角，分别为钟楼和鼓楼。殿内，诸葛亮塑像端坐神龛内，上悬“静远堂”匾额。
塑像，手持羽扇，头戴纶巾，身披鹤氅，神态儒雅。
塑像两侧各有一书童，一捧兵书、一执宝剑。诸葛亮像两旁，分别是诸葛亮的儿子诸葛瞻、孙子诸葛尚的塑像 。
“名垂宇宙”牌匾正面，睝生拍摄提供
西厢房、鼓楼西面是荷塘，荷塘对面是船舫，荷塘北是桂荷楼。桂荷楼与船舫之间是琴亭，这就是武侯祠的园林景观了。
这一组建筑中，最为动人的要数这过厅了。
过厅，是一座4柱2架建筑，开阔疏朗，两侧设美人靠。
过厅挂满了匾额对联，从刘备殿出来，过厅檐悬“武侯祠”三个大字（郭沫若书），两侧四柱上是两幅对联——“三顾频烦天下计，一番晤对古今情”“志见出师表，好为梁父吟”；
中间两柱间上悬“先主武侯同閟宫”匾额，两侧联语是“时艰每念出师表，日暮如闻梁父吟”；后面两柱间上悬“万古云霄一羽毛”匾额，两侧是“两表酬三顾，一对足千秋”。
穿过过厅，回头再看，过厅两侧一幅对联：“成大事以小心一生谨慎，仰宗臣之遗像万古清高”；
中间两柱上悬“武侯祠”（李先念书）匾额，两侧四柱两幅对联——“亲贤臣国乃兴当年三顾频烦始延得汉家正统，济大事人为本今日四方靡驰愿佑兹蜀部遗黎”“诸葛大名垂宇宙，宗臣遗像肃清高”；
刘备殿后门两侧对联是“伯仲之间见伊吕，指挥若定失萧曹”。
语句大多出自杜甫《咏怀古迹》——诸葛大名垂宇宙，宗臣遗像肃清高。三分割据纡筹策，万古云霄一羽毛。伯仲之间见伊吕，指挥若定失萧曹。运移汉祚终难复，志决身歼军务劳。
睝生拍摄提供
过厅的匾额对联，既借用杜甫对于诸葛武侯的追怀之意，也是诸葛武侯一生写照，更饱含了后人对诸葛武侯的景仰之情。
03.
过了诸葛亮殿，后面中轴线上是三义庙。
三义庙原位于成都市提督街，清康熙初年由四川提督郑蛟麟始建。
乾隆四十九年大火被毁，乾隆四十九年重建，道光二十二年又曾全面修葺。现在所见建筑和匾联主要是道光年间的遗存。1998年，迁建到武侯祠内。
过诸葛亮殿左拐，沿小道往南，小径右侧是一朱红门洞。
门洞造型是半圆形，门楣上书“听鹂苑”，取自老杜“隔叶黄鹂空好音”之句。
穿过门洞，就是刘备墓的背面了。
陵墓，占地2000平方米，封土高12米，有一道180米长的砖墙环护。陵前有“汉昭烈皇帝之陵”碑，清乾隆五十三年立。
睝生拍摄提供
小径左侧，是二层的琴亭和船舫所在，往前数米，右侧红墙上又开一月门，上面镌刻“中有汉家云”五字。穿过门洞，是一条红墙夹道，是通向惠陵正面的通道。
返回，继续沿着船舫边小径往南，右侧是红墙，左边是“明亮千古”展厅，由此往前是“香叶轩”的侧面，所以这条小径也称“静香径”。
再往南，直接与进大门左侧小径相连；往右，通向惠陵正门。
往右前行数步，过三分桥是三国文化陈列室，前有两颗高大的银杏，矗立有二汉代风格天禄辟邪，一出土汉代石棺。
从游客的角度看，今天的武侯祠大约就是这个样子了。
04.
我去过南阳武侯祠，汉中武侯墓，然而只有成都武侯祠更让人向往。
成都武侯祠，可以说是华夏君臣父子忠孝节义的典型表达，也是诸葛亮不断被圣化、三国汉统不断被追认的纪念性场所，
“合祖孙父子兄弟君臣，辅翼在人纲，百代存亡争正统；厉齐楚幽燕越吴秦蜀，艰难留庙寺，一堂上下共千秋”“唯德与贤，可以服人，三顾频烦天下计；如鱼得水，昭兹来许，一体君臣祭祀同”（刘备殿院门对联）。
一座祠堂，有君臣，其间的要义自然是孔圣人所说的“君君臣臣”，所谓“君使臣以礼，臣事君以忠”，刘备三顾、诸葛鞠躬自然是千古楷模，而魏延就不可能出现在廊庑了；
刘备边上没有刘禅，宋代时曾有专祀刘禅的后主祠厮立其间，不过后人觉得大汉正统的汉昭烈庙，容不得投降曹魏的刘禅，故而将其拆毁，却塑刘禅之子刘谌像侍立于刘备东侧，表彰他杀家告庙的刚烈，
“生不视强寇西来，天意茫茫，伤心恸洒河山泪；死好见先皇地下，英姿凛凛，放眼早空南北人”（刘备殿对联）；
义字则要从桃园三结义上说起，所以刘备殿左右供奉了关公和张飞，所谓“义薄云天”是也，然有兄弟更有君臣，丝毫乱不得，“唯此兄弟真性情，血泪洒山河，志在五伦扶正轨；纵极王侯非富贵，英灵照天地，身经百战为斯民”
“兄弟君臣一时聚会，当年金戈铁马，树神旗而开西川大业；祖孙父子千古明良，今日丹楹画栋，崇庙貌而志后汉丕基”（刘备殿对联）。
武侯祠入口，睝生拍摄提供
05.
一幅幅对联、一个个匾额、一通通碑刻，反复述说着不同时代人们对于华夏君臣父子兄弟节义的认识。今天，武侯祠发现的碑刻，就是其中重要的一个篇章。
天地如逆旅，人事有代谢，陈腐与维新、速朽与不朽之间，总有一些东西横亘其间，“江流石不转，遗恨失吞吴”，遗恨一味总是更加渺渺绵绵，登临怀古，“兴亡遗恨，一丘黄土”（元人张可久句），“磨灭游人无数，遗恨黯难收”（辛弃疾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