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日书摘丨所有的繁华辉煌就像油渍一样浮在家宅上,挥不去抹不掉

文摘   文化   2024-10-17 20:18   湖南  

图|谭嘉慧拍摄于长沙


【每日书摘259】


讲起来这小花厅原是昔日一个谈机密话的地方。当着曾家家运旺盛的时代,宾客盈门,敬德公,这位起家立业的祖先,创下了一条规矩:己的友们都照例请到此地来坐候,待到他朝中归来,或者请入养心斋来密谈,或者由养心斋绕到后院的签押房里来长叙,以别于在大客厅候事的后生们。那时这已经鬓发斑白的老翁还年青,正是翩翩贵胄,意气轩昂,每日逐花问柳,养雀听歌,过着公子哥儿的太平年月。


如今过了几十年了,这间屋子依然是曾家子孙们聚谈的所在。因为一则家世的光辉和祖宗的遗爱都仿佛集中在这块地方,不肖的子孙纵不能再像往日敬德公那样光大门第,而缅怀已逝的繁华,对于这间笑谈坐息过王公大人的地方,也不免徘徊低首,不忍遽去。再则统管家务的大(敬德公的孙媳)和她丈夫就住在右边隔壁,吩咐和商量一切自然离不开这个地方。加以这间房屋四通八达,盖得十分讲究。我们现在还看得出栋梁上往日金碧辉煌的痕迹。所以至今虽然家道衰微,以至于连大客厅和西厢房都不得已让租与一个研究人类学的学者,但这一面的房屋再也不肯轻易让外人居用。这是曾家最后的一座堡垒。纵然花园的草木早已荒芜,屋内的柱梁亦有些褪,墙壁的灰砌也大半剥蚀,但即便都像这样显出奄奄一息的样子,而主人也要在四面楚歌的环境中勉强挣扎、抵御的。

——曹禺 《北京人》(节选)


【婧心慧语】

第一次读到《北京人》的时候,我会自然而然地联想到《红楼梦》。同样有着曾经阔过的祖上,同样是在讲述着家族的破败,但是细细想来差别又是极其大的。《红楼梦》是封建社会大背景下的大家族的衰败,而《北京人》是旧时代衰败大背景下的家族衰败,一个起码在开头时还维持着外在的光鲜亮丽,一个已经是一开篇就衰败到只能苟延残喘的程度。

《北京人》的开篇就是冷寂的,迟缓的。但是作者并不避讳在这个早已落魄的家族院子里谈到曾经的辉煌,所以所有的繁华辉煌就像油渍一样浮在家宅上,挥不去抹不掉,但是它又制造迷障,让人时时刻刻沉浸其中。

而这种幻梦不仅仅浮在家宅上,它浮在家中每个人的心理上,让家里人就算穷困到无力支撑家庭开销,也要端着封建大家族的架子,也要对“新事物”——人类学学者一家展示自己家的有规矩、有底蕴。

这也在无形中成了束缚,它激化人与人的矛盾,让一切情绪畸形地爆发;它也压抑人的本性,给所有鲜活的情感裹脚。这就是《北京人》故事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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谭嘉慧,湖南省教学能手,清华大学出版社签约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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