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小说 嫁接(六十三)

文摘   文化   2024-09-08 21:09   内蒙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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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命诞生、发育、生长、病变、衰老乃至死亡的整个过程均由基因控制。基因有两个特点,一是能忠实地复制自己,以保持生物的基本特征;二是基因能够“突变”,突变绝大多数会导致疾病……
——题记
嫁接(六十三)
作者:刘玉琴

第四章:1、
一年后。
同样是在机场。
枣珠儿和满面红光的元元地走下飞机。
边学习边给元元治病。枣珠儿采用了她的同学、也是她的导师发现的非编码RNA(核糖核酸),给元元进行基因重新编辑。这也是一种嫁接,这次嫁接没有“接穗”,只要“砧木”。枣珠儿在元元的血管中抽出了血液,注入了新学科的材料,通过人工的方式,制作和改造元元遗传于妈妈龙晓身体内DVA中非编码RNA(核糖核酸),新的合成细胞在元元的血液中以几何的方式迅速繁殖,待到形成强大的阵营,再输入元元的体内,新细胞大量吞噬着癌细胞……
元元的头发一片一片地脱落了,那是身体内原来的DNA卸下的旧铠甲。
在新的头发长出之前,枣珠儿的妈妈柳若因送给她一顶年轻时代在美国演出时戴的头套。元元能入美国境,就是以“探亲治病”的名义,让柳若因担的保。金黄色的卷发浪花似地在头上涌动着,一向端庄瘦弱的元元就有了几分调皮,几分俏丽。
一个月一次,基因重新编辑的输入,让元元胃里的肿瘤一次次萎缩,一次次变小,等到肿瘤蜷缩成山杏核般大小,枣珠儿的同学兼导师建议对元元实施手术,让“肿瘤君”从身体内彻底滚蛋!
手术后的一个月,也到了暑期,枣珠儿决定带着元元回国。休学一年多,她还要接着读书呢!元元的基因中,遗传了妈妈龙晓的胃癌,也遗传了妈妈文学天赋,她在美国治病的一年时间里,一有空,就整理妈妈留下的《病中日记》,她也在写自己的《病中日记》,准备在自己战胜胃癌的时候,出版一本《在生命的尽头——母女病中书》。她自信,有枣珠儿婶婶的新技术、新材料的给力,她会在生命的尽头涅槃,化作火凤凰起死回生,然后,继承妈妈龙晓的遗愿,在大学毕业后,当一名记者,或者一位编辑,成为一名没有生存负担的业余作家。
她是枣珠儿嫁接技术最好的“砧木”和“接穗”,“砧木”是她的肉体,“接穗”是她的灵魂。
来接机的人中,少了把弟弟穆子宇推给枣珠儿的穆子萍。
枣珠儿出国以后,子萍面临高考,小提琴专业课她考得很好。等考文化课的时候,就出了问题。
女儿要高考,每个父母都会像自己临战一样那么紧张。梁山杏也不例外,她在“杏花红”礼品店请了一个月的假,跑到黄月琴家,要给女儿做一个月的饭,说子萍考大学,她这个当妈的,不出一份力,心里过意不去,也怕以后子萍长大了不和她亲近,疏远她这个没亲手拉巴女儿的妈。
前婆婆黄月琴没有理由拒绝,亲妈伺候亲闺女,还能出错?再者,她的年龄越来越大,同行的人到了这个岁数,都是去公园跳舞、打剑、参加老年大学合唱团或模特队了,她一直照顾着孙女,拒绝了所有同行老姐妹们的邀请,上个月,她们过去的业务团长、大武生郭占英,教一群弟子学打长穗剑之《抒怀》,还邀请她一块来学。别的可以不参与,这长穗剑可是她的专爱,京剧《霸王别姬》里,虞姬在项羽面前的那段舞蹈,就是长穗剑,不但是长穗剑,还是双剑,双手长穗剑舞起来缠绵悱恻,哀绝衷肠,美极了!哀绝了!虞姬横剑香颈,气绝身亡,留下了千古绝唱……恋着这一幕图景,黄月琴就坡下驴,高高兴兴地买了一把新剑,拴上红红的长穗,把家里的钥匙交给粱山杏一把,乐颠颠地重回梨园行。
梁山杏做的一手农家饭,子萍照单全收,粱山杏无休无尽的唠叨,子萍不能全收。不但不能全收,还不厌其烦。
端上一盘韭菜鸡蛋馅的饺子,粱山杏就开口了:“还是你亲妈好吧?谁会把饺子包出‘妈’味?就是你的亲妈我粱山杏,小姑奶奶,你可得好好考啊,你妈后半辈子就指望着你啦,你要考不上大学,看我打不断你的腿,撕不了你的皮……”
做了黄米豆面的“驴打滚儿”,粱山杏又开口了:“驴还知道打个滚儿呢?你念了这么多年的书,咋也得打个滚儿,你打了滚儿,你妈我也就打了个滚儿,都翻身了!”
晚间十一点了,粱山杏做了一碗小馄钝端给子萍:“上辈子欠了你个小骚妮子的,三更半夜的还得给你做饭,快吃吧,吃完了,我得睡觉去了,你要是考不上,可对不起你这个半夜三更还给你整饭吃的亲妈——”
无端挨了骂的子萍心里特别烦,她正为一道数学题头疼呢,她对音乐很敏感,不论什么样的调式?什么样的音符?什么样的节奏?她一听,就入了脑子,可一到数理化课就懵懂,总觉得那一串串符号、一列列数字组合起来,就是一座座迷宫,她想进去,就是不认得路,怎么也找不到门……心里正纠结着呢,让粱山杏这么一干扰,连看也不看地推了一下馄饨碗:
“不吃——拿走。”
这一推,就把一碗滚烫的馄饨汤撒了一桌子,洇湿了书本,也烫了粱山杏的手。
粱山杏本来就不是一个善良之辈,对自己的亲闺女当然也会不惯着,别的工具不凑手,一块垫着馄饨碗的旧抹布就在左手攥着呢,她一倒手,旧抹布到了右手,抡起来,照着子萍的头脸就抽了下去:
“还反了你,伺候你吃,伺候你喝,还让你搡兑我?让你爷爷、奶奶惯得没人样了,我管不了别人,我还管不了你,你是我生的,我养的……”
挨了几下抽,子萍一声不响地就栽倒在地上,双眼紧闭,口吐白沫,手脚抽搐得一点儿也伸不开了……这样的症状,和她哥哥穆子帅发病时一模一样。
子萍得了“高考恐惧症”,一提高考,她就犯病,面色发青,浑身抽搐,双眼紧闭,更甭提能坐在书桌前看书学习了。
爷爷奶奶和穆秋带她去看心理医生,医生说,只有她的心情平静下来,消除恐惧,她才能恢复正常。
无可奈何之际,黄月琴带着孙女去了郊外蛇山上的灵山寺,找到了那里的主持静心法师。
静心法师原是一名下乡插队的女知青,做过赤脚医生、代课老师,也做过公社的女干部。在接待下乡的县革委会副主任视察工作的晚宴后,被这个人面兽心的畜生撬开独身宿舍的窗户强奸了。她不敢声张,怕他阻止她抽调回城,只有忍辱偷生。不久,她发现自己怀孕了,想偷偷打胎,几次都没能成功。她生下了一个女孩儿,未婚生下了私生子,这在公社大院里就是人声鼎沸,众口声讨。这样的事,人们不去痛恨强奸她的县领导,而是耻笑她的偷人养汉,以色情勾引领导,平时善良的乡亲们都变得愚昧盲从,她以有文化有能力有干劲积累起来的好声誉、好口碑,一下子彻底崩溃,成了“不耻于人类的狗屎堆。”
名声坏了,颜面扫地,形象不堪。公社主要领导严厉追问她孩子的父亲是谁?否则,说不出个张三李四王五,就按“女流氓”处理,游街示众,关看守所。无奈之中,她供出了那个人面兽心的家伙。哪知,那个副主任软磨硬靠,死不承认,反而说她诬赖革命领导干部。她被公社机关开除,打回了一个知识青年也没有了的青年点。
门外下着大雪,屋里冷得像冰窖,女儿突然发高烧,她身无分文,就抱着女儿拦车赶到县城,去找那个副主任,央求他给点钱给女儿看病。副主任躲在屋里不出来,副主任的老婆掐着笤帚疙瘩,朝着她和怀中的女儿连吼带骂劈头盖脸的就是一顿暴打……没有人拉架,邻居们都趴在门缝看热闹,谁会同情一个未婚先孕的女人呢?何况,她惹的是县革委会副主任的女人,在那些趴着门缝看热闹的人的心目中,副主任的女人,是官太太,谁会得罪官太太,而帮助一个素不相识的女人呢?
她抱着孩子仓惶奔跑,等到了医院,孩子早就断气在襁褓里……
孩子,死了;家,回不去了;人,也被开除了……绝望之时,她想起了附近的蛇山上有一个灵山寺……
灵山寺破落不堪,各路神仙的雕像都被造反的人砸得粉碎,东倒西歪地成了一地碎片。院落里,杂草丛生,荆棘覆盖的荒坡下,成了野兔和黄鼠狼的巢穴。坐西朝东的一座大殿,和一座坐北朝南的偏殿里,佛龛、供桌、功德箱、还有蒲团上,到处盘着一坨坨长长短短大大小小的蛇,有青蛇,也有白蛇,还有色彩斑斓的花斑蛇。有无毒的,也有有毒的,它们是一个蛇的族群,蛇山便是它们的王国。灵山寺,是蛇国的邻居,它们是来灵山寺串门的客人,借宿的行僧。
寺院里,只有一个老尼姑守着,原来的僧侣都被逼着还俗了,老尼姑在俗世里,已经没有了一个亲人,她无处投身,就死活留下来守护。执念如此,也就没有谁能再逼迫得了了。
老尼姑听了她的哭诉,就收留了她,赐她法号:静心。说你是知识青年,有文化的人来到灵山寺,是佛祖的上世劝化,也是灵山寺的造化。老尼姑每天教她礼佛、诵经,打坐、参禅……一应的功课。她的悟性极好,十几卷经文滚瓜乱熟地背下来,就出徒了。三年后,老尼姑把主持的位置交给了她,又过了一年多的时间,就安详地圆寂了。
静心把穿戴得整整齐齐的师傅,用一口头号大缸埋葬在山坡的一个向阳处,就开始在蛇山上捡石头,一块一块地捡,一块一块地垒,等石堆成塔,她给师傅刻了碑,上了香,许了愿,就开始了灵山寺的重新创业……
她知道以诚相待,最有灵性的蛇会听懂她的话,领会她的意。就恭恭敬敬地对一坨一坨佛龛上、供桌上、功德箱上和蒲团上盘踞的蛇们说:
“灵蛇呀,灵蛇,我要创业了,我要把灵山寺建的比原来的大,比原来的好。你们往更高的山峰上去吧,这里要动土,你们不得安全,也不得安生;这里要来善男信女,怕被你们咬了他们,也怕被你们吓了他们……这里是佛家的领地,你们的领地在山峰上,我登上过山峰,看过那个地方,树木很茂密,有泉水,也有潭水,还有很多的鸟儿,很多的鼠类,许多的药材,挺幽静的,适合修行……灵蛇们,你们走吧,咱们做个互不侵犯、友好相处的邻居,好吗?”
万物皆有灵。
终年相处,不同的种类,心灵竟能相通。那些蛇们好像都听懂了她的话,一坨坨地舒展开了身条,“簌簌”地向蛇山峰顶上爬去,有几条大蛇还频频回头,似在回应着她的挥手相送,令她有了一种做善类不再孤独的感觉。
送走了大大小小长长短短的灵蛇们,静心换上麻鞋,背上一个大药篓和一包师傅留下的银针,开始下山边行医边化缘。彼时的蛇山下缺医少药,但不缺有钱的人,突然的就有人暴富起来,他们的心里也不托底,能结点善缘,积点功德,也是给他们填满钱的心窍开了一道缝儿,加上静心的医道治好了许多人的病,特别是心病,一经开导,心结打开,自然是尊静心为菩萨转世。
……
不到十年,破败的灵山寺就落成了三层大殿和两处偏殿,香火也越来越旺盛起来……竞争之年,有钱的,无钱的,有灾的,无灾的,有求的多,无求的少,大多数人的灵魂和愿望都无处寄放,无人诉说……灵山寺就成了一个寄放灵魂,诉求愿望的灵台……
几十年的修炼,静心法师的座下已经有了十几个徒弟,她也由一位饱经苦难的小女子,成了法相端和的得道之师,白皙圆润的下巴颏上竟长出了几根胡须……“女人男相”也。所谓观音菩萨是“不男不女”之说,在静心法师之相貌显露出了几许端倪。
静心法师听了黄月琴的叙述,仔细端详了子萍的面相,又摸了子萍的骨骼,说这个孩子可以静下心来,条件是要在灵山寺做上一年的义工。
义工,就是初一、十五、三月三、五月十三、七月十五……等寺里做法事的时候,凌晨一点钟,起床给前来烧香拜佛的僧众们做斋饭,不管是几十人,还是几百人……蒸馒头、焖米饭,切咸菜条,炖四样素菜,不管有多少人吃,都得管饱。灵山寺附近没有饭店,来礼佛的施主,不能饿着肚子。
黄月琴说:这孩子从小就没做过饭,
静心师傅说:佛祖渡有缘之人。
于是,黄月琴就开始了初一、十五、三月三、五月十三、七月十五……陪着子萍一次次地在前一夜里来到灵山寺,还不准让穆秋的小车送,坐长途汽车到山下,然后,徒步走上山来……不会做饭的子萍从摘菜、洗菜、挑水、淘米开始,直到了会蒸馒头、会焖米饭,还会炖出四样素菜来,说也奇怪,这一通义工做下来,子萍再也没犯癫痫病,也不让奶奶黄月琴再陪着了。
今天,是七月十五。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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