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小说 嫁接(六十一)

文摘   文化   2024-09-06 21:09   内蒙古  
  关注 漠南风情 欣赏更多精彩作品



长篇小说
生命诞生、发育、生长、病变、衰老乃至死亡的整个过程均由基因控制。基因有两个特点,一是能忠实地复制自己,以保持生物的基本特征;二是基因能够“突变”,突变绝大多数会导致疾病……
——题记
嫁接(六十一)
作者:刘玉琴

3、
枣珠儿留下了穆秋的手机,但留不下穆秋的身份证,吴迪要他们全家出面作出保证,才能不继续扩大事态。她也吞不下这颗涩涩的苦果,梗骨在喉,憋得喘不过气来,就像高原缺氧,体虚得说不出话来,她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什么,她……快要气疯了:
“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这样的事情怎么会发生在我枣珠儿的家?怎么会发生在我要出国的时候?我那儿做的不对?我哪儿做的不好?”
她不是痛恨穆秋,她是检讨自己。
失神落魄地走进了公公、婆婆的家……
穆秋在这里。
对了,他不敢回别墅里,又不能露宿街头,他……唯有回父母的家。丧家之犬,唯有父母的慈爱,才舍不得让他走投无路。
“他凭什么呀?凭什么呀?凭什么呀……”枣珠儿面对公公、婆婆两位老人和被打得鼻青脸肿的穆秋,像是质问苍天,也像是质问公婆。
凭什么呀!
论年龄,穆秋比枣珠儿大十多岁,差不多是大叔级的了,枣珠儿有绝对的优势;论形象,穆秋虽然长得文质彬彬,一表人才,可枣珠儿也是美女一个;论文凭,穆秋是高三的知识青年,枣珠儿大学毕业,又读了硕士、博士,是大学里的副教授;论地位,穆秋是资产千万的成功企业家,但是枣珠儿从嫁接山杏树、酸枣树开始,搞多种经营,全面提升了他承包的山林,还创建了“杏花红”系列化妆品,成为品牌连锁店,穆秋的千万资产里超出一半是枣珠儿的科研成果;论夫妻,枣珠儿给他生了一个健康的儿子穆子宇,使他的家产有了继承人,还收养了他的前妻、作女梁山杏,善待他与前妻的女儿穆子萍……
可他……却与一个民间剧团的艺人金见仙通奸,让人家丈夫捉奸在床,还扣了手机、身份证……荒唐!不成体统,这都是哪儿跟哪儿啊!
“跪下,给枣珠儿跪下!”黄月琴发怒了,从胆瓶里抽出一把鸡毛掸子,那是她出嫁时娘家嫂子给绑的,全是大公鸡的毛,鲜艳而蓬松,弹个犄角旮旯的尘土,可比抹布好使。掸子柄是藤条的,结实而柔韧,有弹性。
“我让你不学好,让你不学好……”“啪——啪……”两下,黄月琴的鸡毛掸子抽在了儿子穆秋的脊背上,顿时,出了两条殷红的条痕,她太生气了,这个儿子咋这儿不省心啊,先是被野树沟的疯丫头梁山杏弄了个“先有后嫁”,让当爹妈的又无奈又没面子,生了个孩子随了娘家姥爷的根儿,一着急就犯癫痫病,苦心孤诣地拉巴到上高中,淘气开车摔进了山沟里……还有个姑娘穆子萍,是黄月琴和穆乐夫手拿把掐培养到上了音乐学院附中,算是能成才了,但那隐形的癫痫病的老根儿也在孩子的身体里面潜伏着呢?多好的儿媳妇枣珠儿,劳苦功高啊!帮助儿子建立了两个公司,一大片产业,还生了一个聪明健康的小孙子穆子宇,全家有望啊……
“你咋就不珍惜呀,快五十岁了,还不定性,你还胡作,好日子过到头啦……”黄月琴边哭边用掸子抽儿子,抽在儿子身上,疼在娘的心上,可不打不行啊!枣珠儿来讨说法,当公公婆婆的,不能不有了态度,不能不分辨出来个是非,儿子不占理呀!
“你歇歇,我来教育他……”穆乐夫夺过黄月琴手中的鸡毛掸子,把老伴按坐在沙发上,摘了条毛巾给她擦眼泪。老伴有高血压,她又一辈子要强,遇上这样的事,全家人,谁的脸上都蒙了一层羞,做为一家之主,他得化解这场危机,好在枣珠儿只是哭闹,还没有提出离婚……这事就有救!
“穆秋,你也老大不小了,男儿膝下有黄金,你总跪着,也不能解决问题,你自己去接受枣珠儿的审判!认罪服法——”穆乐夫把穆秋推进了书房,回头来请枣珠儿:
“你打得、骂得、有气尽管撒,就是别憋在心里,看坐下病,当年,你不是得过抑郁症吗?可别再犯了。爸爸就求一件事,不要离开这个家。咱们这个家,现在你是顶梁柱,也是磁石……”穆乐夫说着,眼泪就落了下来,年过古稀,他自己也知道自己没有了当年的力气和能力。
枣珠儿停止了哭泣,接过黄月琴递过来的毛巾,擦着眼泪和鼻涕,她在思索:她的婚姻为什么老是这样失败?当初,谭尔木不辞而别,她的自尊心就受到了一次伤害。现在……现在穆秋又睡上了金见仙的床,她若是一个优秀的、有品位的女人,或者说,超过自己的女人,枣珠儿也……也心理平衡点儿,可那个女人就是个高中都没毕业的……一个小单位的会计……穆秋,你太让我伤自尊,也太让我看不起你啦……公公婆婆已经给足了自己的面子,枣珠儿不能再哭闹了,继续下去,就是自己不给自己面子啦……
枣珠儿刚要起身往书房走,突然,门铃一声声急促地响了起来。
进来的是妞子,比上次铁命被派出所拘留,还慌慌张张:
“铁命被打折了腿,正在医院接骨——”
事情已经过去了一年,铁命以为事情已经平息。
防疫站和质监局联合把“杏花红”系列化妆品制作车间的大门给封了。说美白产品含铅过度,造成消费者部分毁容,伤害了消费者的利益,要他们停产整顿。
铁命就在早晨七点钟去见殷思春。
殷思春坐在办公桌后,黑着脸一动不动,就像个黑煞神那么吓人。
铁命把一个装了一万元的信封递到殷思春的面前。殷思春摸了摸,脸上挤出一丝冷笑:
“你这么薄……情,就想开封条,看不起谁呀?”
“殷……殷书记……”铁命有些胆怯了,这才多长时间没喝酒啊,无话不谈的老朋友就生分了。
坊间有一段关于人际关系“四大铁”的民谣:一起扛过枪,一起下过乡,一起同过窗,一起嫖过娼。
铁命没跟殷思春一起当兵、一起下乡插队当知青、一起同年同班当同学,可他们一起嫖过娼,还不止一次,最严重的就是一万元开苞了一个处女。他们俩虽没有上过一张床,可那一万元的经费,是铁命给殷思春付的。按说这种关系应该“铁”,但此时的铁命没有看到与殷思春往常关系的“铁”,只看见一张面孔的铁:
“殷书记,”铁命调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绪,他是蒙古族,向来信奉“心实”,他也希望殷思春对他还存留着点“心实”,就开口说:“殷书记,我们公司最近效益不好,又接连出事,一直没有缓过原来,快到年底了,很多赊出去的帐,要不回来,银行贷款的利息也要还,现在是罗锅子上山——前进(钱紧),你先让他们把封条撤了,工厂开工,我去要账,少不了你的……”
“啪——”殷思春把面前的信封摔到了地上:“告诉你,不拿十万元,你甭想开封!”
“十万元?!就是不交水、暖、电费,不给员工开资,我们也凑不上十万元呐。殷书记,我知道你花了十万元,可……可……可也是我为你顶的缸啊?你不能忘了以前对你的好……”
“以前的好?”殷思春站了起来,指着铁命的鼻子说:“你以前对我好?怎么让一个娘们弄了录音来诈我?你没带录音机吧!”说着,一把拉住铁命,像坐飞机过安检一样,搜了铁命的全身和提包,发现没有,这才松了一口气,踢了一脚地上的信封,说:“滚——你给我滚……净给你脸了,你可别再踩着鼻子上脸!”
铁命碰了一鼻子灰,回到了化妆品车间,一大帮工人和技术人员围住了他:
“铁总,咱们的配方是有专利的,怎么会多了铅?”
“是啊,咱们拿产品让他们再化验一下,不就成了吗?”
“防疫站、技术监督局都不给化验,你找谁去?”铁命没好气地说。
“那就这样封门了?咋这么不说理呢?”
“下了订单的‘杏花红’,到时候生产不出来,人家是要罚款的……”
是啊,哈尔滨道外有一个商店定了一百件水、膏、粉三件套,月底交不出货,人家是要赔偿的。
铁命犯了难……
有个工人给铁命出了个主意:“咱们白天休息晚上干,不走前门走后门,那些劳什子,还能晚上跑出来查看?”
他打电话给穆秋,穆秋的手机关机。一时想不出办法来,铁命就点了头,他想拿着这装着一万元的信封,去找找管工业的副县长,看能不能通融通融。
副县长倒是给质监局和防疫站打了电话,可两个部门都说“杏花红”是殷书记让查封的。
副县长在青林县大院里的排名,在殷思春之后,副县长不想“僭越”,也就没了下文。
工人们夜间上班,铁命也不敢在家里睡大觉。吃过晚饭,他穿上羽绒服,戴了个大口罩,就往公司里走,刚拐进一条小巷,两个同样戴着大口罩的大汉,一人抡起一个铁扳手,同时朝着铁命砸来……他们没砸头,砸断了铁命的一条腿。
枣珠儿对穆秋吼道:“你就当甩手掌柜,看看——事来了吧?”
穆秋也慌了神,他光顾着排练《朝阳沟》,整天和金见仙打腻,出了事,手机和身份证都被扣下,连在旅馆住宿都不可以。现在面对三堂会审,他还是个“囚犯”呢!
“咋办呢?我连个身份证都没有,手机……手机也没有。”他问枣珠儿,他现在已经习惯了大事要枣珠儿做主。
枣珠儿这才把穆秋的手机扔给他,好几天没开机了,也不知道有电没电。
“这……这事咋办呢?”穆秋一脸的无奈,一脸的无辜。
“咳……”枣珠儿叹了一口气,对穆乐夫和黄月琴说:“爸、妈,你们帮穆秋要回身份证吧,我跟妞子去青林。”
枣珠儿没有立即跟着妞子去青林,她让妞子先回去,照顾住在医院的铁命。她要先计划好自己的行动,着急和莽撞,都不利用问题的解决,她的对手是县委副书记殷思春,还有他的势力范围张开的一张网,没有战略战术,她打不赢这场战役,她来向穆春请假,他是她的系主任,也是向他讨教,他曾是她的导师,现在也是。
爱妻龙晓的死,女儿元元的病,让风华正茂的穆春满头华发,一脸的皱纹,再能担当的人,也架不住命运中的连天风雪和昼夜磨损。他的眼睛还炯炯有神,但不过多地外泄,深深地沉入了双眸的潭底。
一见面,枣珠儿就哭了,哭得悲悲切切,抽抽搭搭。
穆春没有劝她,任她哭个够,坐在对面的沙发上,从纸抽里抽出一叠一叠的纸巾,递给她擦不断涌流的眼泪。
“嚄——”枣珠儿长舒了一口气,算是把心中郁结的腌臜与委屈,吐出去了一半,感觉舒服多了,这才站起来,到卫生间洗了个脸,坐在简陋的沙发上,端起穆春给她沏好的一杯铁观音,如牛饮似地喝了个干净,这才一五一十地把这几天的经历全部倾诉给了她现在最信赖的人。
穆春半天没说话,他似乎是在一一消化穆秋出轨与青林县铁命和殷思春之间发生的事,又似老牛反刍般地在回味咀嚼这些枣珠儿喉咙里的鲠骨……他站起来,给枣珠儿的杯子里蓄满水,才慢慢地开了口:
“我赞成你的想法,要居高临下地解决青林县的问题,去求、去行贿那些赃官是没用的,他们人脏了,心也就黑了,除了一条路走到黑——撞了南墙,他们无路可走,就如一头被蒙住了眼的毛驴进了磨道,只有一圈一圈地走,不会自己回头,也不会自己扯掉蒙住眼睛的黑布,停住脚。至于穆秋,他是我的堂弟,更是你的丈夫,还是你的儿子穆子宇的爸爸,对他原谅不原谅?都取决于你的内心,我不会干涉,也不会建议。你已经不是当年跟着我读大学、读研的枣珠儿了,你已经成熟,像只羽毛硬朗了的小鹰,未来的天空广阔着呢……”
听了穆春的一席话,枣珠儿就像获得了一万张赞成票:
“我想请谭尔木夫妇接替铁命和妞子在青林县的工作……”
“这完全可以。作为一个农牧民出身、又没有多少文化的企业家,他们能把野树沟林木公司和杏花红化妆品公司干到如今,已经是他们能力的最高峰巅了,换句话说,对更复杂的社会环境,他们的知识、文化、和思想,已经无力应对了,把他们撤回沈阳,给一处住房,再交给他们一个熟食店,自食其力,由着他们发展了,把孩子带到沈阳读书,也是提升了一个家族,对得起他们的辛苦与忠心……”
枣珠儿边听边频频地点头。
“谭尔木是我教出来的大学生,他又热爱农业这一行,经过了一道道坎儿的生活历练和社会历练,他已经成熟,林木公司和化妆品公司这株巨大的‘砧木’,嫁接上他这个‘接穗’,两家公司的基因就会大变,新的结果,就是更高显现出来的风景……”
枣珠儿没能想得这么深邃,她只想到公司领导层的更新换代,而穆春讲的是由植物学意义上的嫁接到社会学意义上的嫁接,格局更广大,也更高深。
“还有一个情况,不知道你知道不知道?”
枣珠儿睁大了眼睛,她期盼着教授给她更多的启示与帮助。
“谭尔木的妹妹谭尔丽,也是咱们学校的毕业生,现在青林县林业局园林处工作,还是个副主任呢!”
这一点,枣珠儿没料到,和谭尔木离婚以后,她就再也没有关心过这个刁蛮任性的前小姑子:“这下好了,林业局、园林处,这对林木公司可是个福音,她们可以接受林木公司的产品,是林木市场的终端。”
“一代新人在成长嘛——”每一位教师都不会嫉妒学生的成就,最能告慰自己的,也是学生们的成就。
枣珠儿恋恋不舍地要走了,她扑倒了穆春的怀里……
穆春拥抱了她,还在枣珠儿饱满的额头上轻轻地吻了一口。尽管自己已经衰老,他还是要竭尽全力地给最心爱的学生一点爱,一点力,一点温度不高的温暖。
(未完待续)



长按二维码识别关注我们


漠南风情
坚持面向基层、服务乡土文学。
 最新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