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丹年:国民政府十年备战

文摘   2024-12-21 14:13   江苏  

孙丹年:“大家谈游学”团友。其父孙铭勋为陶行知的弟子,上世纪30年代国内知名的幼稚教育家,终身追随陶行知从事“生活教育”的实践活动及理论研究。孙丹年当过知青,1978年考入大学,去西藏工作多年。回到重庆,先在“重庆‘中美合作所’集中营旧址”工作多年,后到重庆红岩革命纪念馆、重庆市文化局创作室工作。主要关注近现代史中的抗战、冷战历史,从事陶行知及陶门弟子研究。著有《陶门弟子教育家孙铭勋》《中美合作所与太平洋战争》《走过西藏那些路》等。2005年-2014年在《炎黄春秋》发表数篇文章,其中《“武训精神”的重点批判对象孙铭勋》《渣滓洞刑讯室考》《地下党的纪律》等引起社会关注。在台湾《传记文学》2016年第2期发表《国民参政会纪事》。


“九一八”之后四天,1931年9月22日,南昌行营参谋长熊式辉在上海向蒋介石请示:如果日方在上海扩大行动,我陆海军该如何行动?蒋介石答复:“正当防范,如日军越轨行动,我军应以武装自卫可也。”

10月6日,日本海军舰艇增援上海,蒋介石立即电告上海市长张群:“日本军队如果至华界挑衅……俟其进攻,即行抵抗。” 1932年1月23日,上海市长吴铁城对记者明确表示:“中央政府早有命令,如果有人侵入内地领土,决采正当防卫。” 

1932年初,国民党主政的汪精卫、主军的蒋介石统一认识:对日态度“一面预备交涉,一面积极抵抗”。1月25日,汪精卫在励志社发表谈话,称无论如何困难,决以“不丧国土,不辱主权”为原则。同日,蒋介石表示:“决心与倭持久作战,非如此不足以杀其自大之野心。”两天后又说:“充实一切自卫力量,准备长期抵抗,以求最后之胜利。”

但是,如果发动全面抗战,中国肯定打不赢日本。当时中国还不是一个统一的国家,四分五裂,贫弱不堪。需要先进行战争动员,征兵征粮,铸造武器。

可是根本无从动员,连兵役法都没来得及制定。粮草弹药,后勤补给,一无所有。南京政府能够调动的,仅仅长江中下游六个半省份的资源。中国士兵体质羸弱,装备落后,训练不足,被国际普遍轻视。蒋介石不敢对日宣战,因为一旦宣战,中国一切对外通道将遭日本封锁,援助断绝。蒋介石的“应战书”被迫以“庐山谈话”方式公布

虽然“九一八”之后全国反日浪潮汹涌,大城市到处有人示威游行振臂高呼(多数振臂高呼的人自己并不上战场),强烈要求国民政府立即抗战。但是,游行归游行,嚷嚷归嚷嚷,中华民国陆海空军司令蒋介石却调不动各地部队。国民政府出台《全国国防计划》,各地实力派表现冷漠,少有响应,地方军阀都不願意部队离开各自的地盘去拼消耗。

蒋介石非常明白,中日之间早晚必有一战,必须争取时间备战,整合全国各派系的力量。


01

确立“持久抗战”大战略


对待强敌,对策只能是“忍辱待时,巩固后方,埋头苦干”。

早在二十年代,中国军事思想家蒋百里先生就针对日本提出“长期抗战”的战略思想。1932年蒋介石、蒋百里、白崇禧、陈诚等开始讨论持久战的战略。从1933年1月开始,蒋介石的讲话和日记中频频出现“持久战”,到1936年10月,国民政府已确定抗战大战略的原则与战术:持久战、消耗战、诱敌深入。

蒋介石的认识很透彻。日本真正要想对付的,其实是美国和苏联,他们南进对付英美、北进对付苏俄。1923年日本修订的“国防方针”将美国列为第一敌国,第二是苏俄。日本即使战胜了中国也无意义,它无力占领中国广袤的领土,还是要回头去对付美国和苏联。蒋介石说:“倭寇之敌,实在美、俄;如其果与我国大规模作战,则其无的放矢,虽胜必败,吾唯有与之持久战斗耳!”所以,持久抗战,撑到世界大战爆发时,我国便不再孤军奋战。

蒋介石一直寄希望于国际干预,国际上与国民政府关系最密切的当属美、苏、英、德四国。蒋介石努力与英美保持友好关系,但是英美对日本侵华均采取不干涉政策,反应冷淡。

1933年6月,蒋介石分析中日苏三角关系和英美立场:“倭寇、赤俄、英美三者,倭寇仇我而惧我,赤俄恨我而伺我,英美则欲我为之利用以抵倭俄,但无土地之野心。”蒋介石的结论:“以大体论,英美可为与国,当以义结之;惟对仇敌,则但有自强而已。”战时中国的对外关系和最后结局,事实亦大体如此。


02

确定“诱敌自东向西仰攻”的作战线


大战略“持久战”确定之后,接着便是策略和战术问题。1935年国民政府军事领导开始讨论“作战线”。

如果同时在华北、华东两头作战,国军实在没这个能力。国军也没有重型装备,在大平原上,不能以将士们的血肉之躯去抵挡日军的装甲车、大炮和重机枪。核心计划是“转换日军作战线”,避开平原地区,诱导日军将进攻从“南北向”转为“东西向”——诱敌沿长江自东向西,作仰攻态势,在江河湖渠、峡谷丘陵间,可以极大地减弱重型武器对国军的威胁。

到1936年,“诱敌自东向西沿长江仰攻”的思路更加清晰。10月,国民政府军委会在洛阳召开军事会议,最后决策是竭尽所能改变日军作战轴线,“诱敌自东而西仰攻”。这个战略决策经过了长达数年的思考和酝酿,是国民政府最高军事领导的集体智慧。后来,蒋介石说“完成最后胜利一切战略上的布置”,就是指1936年10月在洛阳拟定的战略方针。

一年后主动发起淞沪会战,就是贯彻前一年洛阳会议的决议。淞沪会战三个月,中日双方都不断向上海增兵,最多时国军有75万人,日军则投入将近30万人(上海地区20万人,杭州湾地区10万人)。到年底南京战役结束,日本在江南的兵力已达30万,而同时期在华北的兵力仅剩10万。很明显,日军主力已由北向南集中于华东,作战线硬被中国转换成由东向西仰攻了。

一二八淞沪大战爆发时,日本人气焰万丈,认为三月可亡华,欧美方面也认为中国最多只能抵抗六个月。然后,日军以为拿下首都南京,国民政府一定会投降,没想到攻下南京,占领武汉,却仍旧无法结束战争。

日军对国民政府抗战初期战略的反应,几乎都在蒋介石的预期与掌握之中。日本不断派兵中国,调集华北兵力于淞沪、南京,整个态势的演变已开始往1936年军委会所设计的方向发展。淞沪、南京、台儿庄、武汉一路打下来,中国军民死伤惨重,付出极大代价,但日军却逐步陷入持久战的战略布局之中,愈陷愈深。


03

建立四川为抗战根据地


四川,丰饶富足,天府之国,但是自民国以来一直军阀混战,形成以刘湘为首,刘文辉、邓锡侯、杨森、田颂尧等军阀分据的局面。南京中央政府管不了四川,中央的政军势力也进不了四川。

为了在中国西部寻找一处抗战落脚点,1934年10至 12月,蒋介石风尘仆仆,跑遍山西、陕西、甘肃、宁夏、青海、四川。最后选定粮源兵源充足的四川。但四川军阀四分五裂,如何才能回归中央,纳入全国统一行政管理,令蒋介石头痛。终于——“借剿共以定西南”。

四川的共军当时主要有两支。其一是张国焘领导的红四方面军,1932年12月从鄂豫皖突围,转移到川北,建立川陕革命根据地,到1935年3月离开。另一支即中央红军,1934年秋,中央红军向西转移,1935年初经过四川,毛泽东当时的妻子贺子珍在川南古蔺县产下一个女儿,当即送给老乡,毛泽东没见上面,3个多月后病死(见《红军长征过古蔺》)。

蒋介石与身边一群人商量,借追剿红军的机会,将中央势力带入四川,“籍剿共以定西南”。这是极机密、极重要的战略规划,牵涉很广,只能做不能说,尤其不能让日本人察觉。

1934年8月23日,刘湘因“川中剿匪军事困难”,向蒋介石求援,一拍即合。中央支持刘湘统领四川军政,并补助川军饷款械弹,同意刘湘发行巨额公债以偿还历史积欠。刘湘则敞开四川大门,让中央势力进入四川。

1935年1月12日,蒋介石令“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参谋团”进驻重庆,立即撤销四川“防制区”,大小军阀交出权力,各霸一方的局面基本结束。1935年2月10日四川省政府在重庆正式成立,刘湘任省主席(刘文辉任西康省主席),四川真正成为中华民国的一省,南京中央政府管辖权进入四川。

抗日持久战的战略布局,至关重要的“落脚点”总算落到实处。蒋介石说:“即使我们丢失了中国关内18个省中的15个省,只要四川、贵州、云南在我们控制之下,我们就一定能打败任何敌人,收复全部失土。”还说:“将不统一的川、滇、黔三省统一起来,奠定我们国家生命的根基,以为复兴民族最后之根据地……(日本)不但三年亡不了中国,就是三十三年也打不了中国,这就是日本将来的致命伤!”


04

抗战的三个指导原则


陆续开放的档案(包括蒋介石日记)证实:从淞沪到南京、徐州、武汉,各战役都环环相扣,是蒋介石大战略布局的一连串步骤。学者方德万最早看出其中奥秘,他在2003年指出:“这些战役其实是紧密相关的。”

当时,蒋介石最担心的是双方在华北决战。如果日军获胜,会由北向南迅速占领武汉,合围、夹击、打败中国军队,断绝尚留在南京的国民政府退路,隔绝整个中国东部与大后方的联系。中国最精华地区的人民,物产,物资,将全部落入敌手。

1936年10月洛阳军事会议,确定抗战三个指导原则:

1、持久战、消耗战,拖死日本;

2、在上海作战,诱日军由东向西仰攻;

3、以四川为最后根据地,把西南山地设为最后的国防线。

1937年7月29日天津沦陷,30日北平沦陷,日军积极部署华北决战。蒋介石却不在华北跟他们决战,“诱导”他们到吴淞口进行淞沪会战。果然,大批日军从天津登船运送到吴淞口,更多的日军从华北集结到上海。国民政府掌握战略主动,在长江口发起会战,沿着长江一步步撤退,日军便一步步跟来,装甲车大炮陷进水乡泽国山地丘陵,难于施展,日军陷入持久、消耗战略布局之中。

中日之战本来就实力悬殊,无论在哪里决战,国军都要面对日军的绝对优势。淞沪会战是中国抗战的第一场大型会战,也是整个中日战争中战斗最惨烈、伤亡最重、意义最深远的一场战役,是中日两国秘而不宣的全面战争的真正开始。这一战,破除了地方割据、统一了中央号令,真正把中华民族的心系在一起。

全面抗战,国军主动为之,至“八一三”才真正拉开大幕。而卢沟桥事变是个偶然的意外,双方都一触即缩。石原莞尔以参谋本部名义下达“临命第400号”指示:“防止事态扩大,避免进一步行使武力。”所以,将“七七”定为“全面抗战开始”的标志,值得商榷。

本文主要资料来源:《重探抗战史(一)从抗日大战略的形成到武汉会战》,台、日、中、美四地学者合作,台北联经出版琪业股份有限公司出版,2015年。

《重探抗战史(一)》主编:郭岱君;作者:加藤阳子、洪小夏、傅应川、郭岱君、萧如平、李玉、深町英夫、张玉萍、周珞、张世英。

文中引用的蒋介石日记及其他引文,因注释太多,暂时省略。
因公号发布需要,本文有删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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