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会人文】刘伟才：英布矛盾的产生与发展｜中国投资

18世纪末19世纪初，英国人与布尔人在开普殖民地遭遇并发生种种互动，尽管都是在“异种族”土地上的“同种”欧洲人，但二者在经济、政治、社会和文化等方面已不在一个水平；即便是面对同样的挑战，二者的应对方式也不一样。在这种情况下，双方的接触从一开始就不愉快，矛盾和摩擦在之后的岁月里也愈演愈烈。

⬆ 扎营的迁徙布尔人 

英布矛盾的产生

英国人接管开普时，布尔人已经在开普殖民地度过了一个半世纪，一些人生于斯长于斯，除了对自己的白皮肤还有比较强烈的认知外，对欧洲的意识已比较淡薄。一些布尔人家庭常年在比较边远的地区居住或者在荒野中流动，处于比较孤立的状态，日常面对的主要是霍屯督奴仆、混血人等，与“文明世界”的接触可能就是一年一两次的赴开普敦售卖自己的货物和购买必需的制造商品。

1797～1798年，时任开普殖民地总督私人秘书的约翰·巴罗受命调研殖民地并与布尔人沟通。由于之前发生了英国派往赫拉夫里内特的官员被当地布尔人驱逐的事件，所以巴罗从一开始就对布尔人抱有不满。一趟行程下来，巴罗对布尔人是既看不惯，又瞧不起。

巴罗认为布尔人没有创业进取精神，称如果不是胡格诺教徒进入，布尔人根本不会去种葡萄酿酒；他们对甘蔗也一点都不在意，从不想着用它制糖。巴罗认为布尔人根本不知道如何过舒适的生活：他们牛只众多，却很少喝牛奶和食用黄油；他们所在地方的土地和气候适宜种植多种果蔬，却不去制饮葡萄酒和食用各种新鲜美味的蔬菜；他们住着简陋的房子，墙上和屋顶满是蝎子和蜘蛛，地上布满尘土和爬虫，窗户没有玻璃，除桌椅等简单家具外一无其它。

巴罗称，布尔人大都过着与世隔绝的生活，他们少有社交，如果有的话，很可能就只是为了农场地界或者水源地无休止的争吵——而在巴罗看来，这主要是因为布尔人“愚蠢”“没文化”，他们对距离、面积等没有明晰概念，对产权等更是不当回事，只管随心随性，每个人都喜欢不由分说地认定某个地方是自己的，即便是进行丈量，也丈量不出个所以然。

巴罗认为布尔人“不可理喻”：一些布尔人宁愿冒险赶着牛车涉水，也不愿付4先令的渡船钱，而涉水过程中只要有两只羊失落，损失就会远超渡船钱。巴罗还直接用厌恶的口吻描述布尔人：布尔人男性几乎烟不离嘴，掺水的劣质烈酒则是他们的又一嗜好；布尔人不愿意工作，也不能思考；布尔人唯一在意的是有一大片地，有几个比他们更凄惨的奴隶或者霍屯督人可供使唤。

显然，不能说巴罗对布尔人没有偏见，但他的看法却在一定程度上代表了当时英国人对布尔人的看法。当时的英国，国势日上，并且正在世界各地扩张。英国移民陆续进入后，开展养牛、养羊、农业种植、动物产品贸易等多种经济活动，对开普殖民地发展的推动作用比较明显。在英国人来看，布尔人确实就是一群贫穷、保守、孤立、难以沟通乃至不可理喻的农民。

但就是这样一群人，却屡屡与英国人对抗。作为荷兰东印度公司时期建立的最后一个区和18世纪末19世纪初开普殖民地最边远的一个区，赫拉夫里内特（Graaff-Reinet）一度对英国统治和英国人有激烈抵触，他们曾强行降下英国人的旗帜，曾明确拒绝向英国宣誓效忠，同时又要求英国当局支持他们夺取科萨人的牛和土地、免除他们的兵役、保证他们可以去开普敦售卖货物并保证向他们供给火药、铅弹、衣物和其它必需品。在这种状态下，英国人很难跟布尔人和谐相处。

⬆ 英国移民早期定居点的景象

英国政策与英布矛盾的发展

英国在开普殖民地立足后，开始实施多项从英国认知和需求出发的政策。这些政策涉及行政改革、确立英语为官方语言、货币改革、移民输入问题处理、边界问题处理、奴隶与奴隶制问题处理等多个方面。客观来说，一些问题是历史遗留问题，并不能把一切责任推到英国人身上；一些问题本身就很复杂，很难有英国方面觉得合适、布尔人方面也觉得满意的解决；一些问题对布尔人来说具体而切身，但英国人却还要考虑涉及世界多地的整体安排。从当时的地位和能力对比来看，英国方面的政策显然很难顺应或者满足布尔人的需求。而在布尔人看来，很多政策忽略了布尔人的基本利益，有些政策根本就是赤裸裸的打压、掠夺。

货币问题是一个典型。东印度公司统治末期，开普殖民地当局因财库空虚而向自由民贷款，随后又发行实质上是债券但可流通的纸票，面值金额为约18万元。数年后，约16万元以香料实物和在荷兰有效的支票进行了兑付，但当局很快又进行了增发。这种纸票能不能保值，从一开始就有疑问。与此同时，还出现了伪造的现象，因为伪造并不难，这些伪造的纸票大部分流入内陆，用以蒙骗那些没文化、消息不灵通的布尔人。1793年，当局建立一所贷款银行，向一些提供抵押的人发行了一批纸票，面值金额为约13万元，这些纸票解决了一些债务、资金需求和流通方面的问题，但同时也进一步增加了市场的混乱和货币本身的混乱。

1795年英国占领开普时，殖民地流通的多种纸票的面值金额为约26万元。为了稳定民心和市场，英国当局发布公告，规定纸票264元与1金几尼等值，纸票60元与1西班牙银元等值，纸票12元与1英国银先令等值。这一举措短暂稳定了人心，但纸票持续贬值。然后，英国方面自己也为了购买粮食等给养而发行纸票，这部分纸票后来有将近一半得到了兑付，但还有一半仍然在流通。开普殖民地被交还给荷兰后，荷兰方面也发行纸票，用于支付1803年一场火灾后的救援和重建开支以及农业投入、公用房屋建设等。英国第二次占领后，为了各种公共工程建设开支需求，又发行了大量的另一种形式的纸票（rixdollar），此前存在的其它纸票开始按这种新纸票兑算。

此时，货币问题已变得非常复杂，纸票本身的贬值和不受信任是一方面，多种纸票如何相互比价兑换是另一方面，还有伪造纸票的问题。在这种情况下，英国方面决定回收各种纸票，实施货币统一。

1825年，货币统一计划开始实施。英国方面 经过调查，认定当时开普殖民地流通的货币包括荷兰东印度公司发行的纸票、荷兰东印度公司注入贷款银行的资金、英国1795年至1803年间发行而未兑付的纸票、英国1795年至1803年间注入贷款银行的资金、巴达维亚共和国1803年至1806年间发行的纸票、巴达维亚共和国贷给斯坦陵博什区的款项和注入贷款银行的资金、英国当局1806年后发行的用于公开开支、谷仓建设、回收旧纸票等的新纸票等，总面值金额为约360万元。

当局规定，兑换回收标准为1元纸票与1先令6便士等值。按此比价，旧纸票的价值为约27万英镑。对于英国当局确定的旧纸票回收价格，很多人觉得偏低，当时有约2000人签名请愿，要求当局撤回命令或者提高价格。但是，价格到底提高到多少，这些人内部又不一致，有人觉得不能少于4先令，有人觉得2先令就很好了。从当时情况来看，英国给出的价格应该相当于旧纸票实际购买力的约3/8。不管怎样，最终兑换下来后，很多布尔人都觉得自己的一部分财产被赤裸裸地拿走了，但他们却无可奈何。

开普殖民地的货币问题有部分是荷兰东印度公司时期的，也有英国人造成的。英国人在货币改革中对责任没有加以区分，对布尔人确实有不公之处，但英国人认为，由此往后，每个人手中的货币就是安全的了。

⬆ 英国在开普殖民地发行的纸票

结语

尽管从一开始就不愉快，尽管布尔人对英国人有诸多不满，但英国在开普殖民地的统治还是稳固下来，一些不受布尔人欢迎的政策也还是得到了实施。一些布尔人选择适应形势，还有一些布尔人则想着要到更远的地方，以逃离英国人控制。在约二三十年的时间里，布尔人对英国人统治的整体反应是愤懑却又无能为力。但是，当英国人对被视为社会根本的奴隶制动手时，布尔人的反应就开始变得决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