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7版《红楼梦》中扮演鸳鸯的演员郑铮老师于11月20日离世，又一个曾经塑造出无比鲜活人物形象的人离开了我们。
“头 条问答”里曾有人问我；“姐，你说贾母那么喜欢鸳鸯，她怎么没有为鸳鸯的将来谋划谋划？”
我的回答说简单其实很简单，因为贾母她不是完人。尽管这位老太太大度宽容高雅有趣味，人见人爱，但作为人，总逃不脱人性里自私的那部分。说复杂也复杂，就得从很多面来说。
《红楼梦》中丫头的等级
先来说说书中丫头的等级，熟读《红楼梦》的这段可略过。
鸳鸯是贾母的头号丫头，也可以说是荣国府里的头号丫头。贾家严格按照身份等级配相应等级的丫头数量。比如说老祖宗贾母有八个一等的丫头，而孙辈理论上不可以拥有一等的丫头。所以，即便袭人服伺宝玉，她的编制依旧在贾母那儿，工作属于借调性质。
荣国府就是一个大职场，里面的丫头们有严格的等级区分，有贴身伺候主子某些时候在一些非原则性的事情上甚至能替主子当半个家的一等丫头，比如说贾母房里的鸳鸯，宝玉屋里的袭人，有比一等丫头稍次一等跟主子也比较近的二等丫头，比如说宝玉宠爱的晴雯、细致周到的麝月等，还有更多的是可能连主子面都见不上干些诸如洒扫庭院的三等粗使丫头，比如说宝玉屋里一心想更上一层楼的小红。
丫头们的等级自然跟她们的收入相挂钩，一等丫头月收入一两银子，这个收入应该很不错了，毕竟刘姥姥说他们一家五口一年花费二十两银子就差不多了，二等丫头月收入一千钱，三等丫头月收入五百钱。我查了一下相关资料，一千钱的购买力有时候接近一两银子，但倘若遇上通货膨胀，就不好说了，那时候一两银子可能抵得上二千钱的购买力。
所以，当有一天袭人的月银从一两银子变成二两银子，就意味着她明面上是丫头，却有了姨娘之实。这种不写之写，初读《红楼梦》的人千万别略过。
鸳鸯的形象
作者借着邢夫人的眼睛，给我们展现了鸳鸯的形象：
只见他穿着半新的藕合色的绫袄，青缎掐牙背心，下面水绿裙子。蜂腰削背，乌油头发，高高的鼻子，两边腮上微微几点雀斑。
鸳鸯美不美，漂亮不漂亮，作者只字未提，单凭上面一段话，你自己去想象。在《红楼梦》一众丫头之中，鸳鸯的长相，应该属于中人之姿，不会特别出彩。如果非要说什么出彩之处，那就是腰细鼻梁高，几点雀斑瑕不掩瑜。
长相不算出彩，能干却是毫无疑问的。贾母是个机智能干周到风趣凡事思虑周全的老太太，在她手底下能跃升为丫头中的头牌，必定得有好几把刷子，智慧、能干、周到、细心、体贴、无私……否则不足以撑起她那个职位。
鸳鸯的无奈
鸳鸯被荣国府的大老爷贾赦看中了，要讨她作妾。那么，我来问各位读者一个问题：你若身处鸳鸯的位置你会怎么选？
换作现在有些人，现成的大款送上门来了，高兴还来不及呢，傍上去啊？为什么不？
在邢夫人和鸳鸯的嫂子眼里，这么好的差使，你只要一点头，就从奴才跃升为半个主子，以后就从人下人变成人上人，不用再伺候别人，生活都由别人来伺候你了。再过一两年，生个一男半女，母凭子贵，就更了不起了。这等好事，你居然不要？傻丫头，你醒醒吧！
如今，一些老男人在网上嘚瑟娶了小娇妻，上演八十老翁三十妞的戏码，鸳鸯是不屑的，同样不屑的还有被大家视为女人中人渣的潘金莲，潘金莲不想傍大户，她想要的是爱情，是帅哥的爱情，所以当她第一眼看见武松，眼睛都直了，同样一娘所生，这俩兄弟差距咋这么大呢？可惜，武松是个钢铁直男，不能接受潘金莲的不伦之恋。
可是，鸳鸯自己呢？她其实没得选。三方面的原因：
一来，大老爷贾赦，鸳鸯瞧不上。先看看贾赦是什么形象，借着王熙凤的口，她对邢夫人说出贾母口中贾赦的形象：上了年纪，左一个右一个小老婆放在屋里，没的耽误人家。放着身子不保养，官儿也不好生作去，成日家和小老婆喝酒。年纪轻轻若如此，叫纨绔，年纪大了还如此，都不知道用什么词来形容。
二来，鸳鸯知道贾母那儿离不开自己。贾母听说后，气得浑身乱战，口内只说：“我通共剩了这么一个可靠的人，他们还要来算计！”平常，贾母一个眼神或者稍抬抬手，鸳鸯就知道她要干嘛了，换了别人，哪成？
三来，鸳鸯的心中，或许正爱着贾琏。歌德说：“哪个少年不多情，哪位少女不怀春？”鸳鸯也是这批姐妹中年龄较大的，她心中爱上某位男性，很正常。以她所处的环境和眼界，小厮们多半不入她眼了。贾赦说她大概是爱上宝玉了，恐怕还有贾琏。鸳鸯赌咒发誓说：“我是横了心的，当着众人在这里，我这辈子莫说是‘宝玉’，便是‘宝金’‘宝银’‘宝天王’‘宝皇帝’，横竖不嫁人就完了！”明明贾赦还提到了贾琏，鸳鸯为什么不提，单提宝玉？因为你知道，如果你心中藏着那个人，嘴上是说不出来的，一说来怕就露了怯。
后来贾家经济越来越捉襟见肘，贾琏私下找鸳鸯偷偷地拿了贾母的那些宝贝出去当，换钱回来维持家计，鸳鸯也从未拒绝，或可佐证。
贾母的私心
贾母渐渐老去，人越老，越希望有个依靠。
贾母知道儿孙都靠不住，那些天天围着她身边调笑的儿孙们，关键时刻谁都靠不住，她只有牢牢地抓住鸳鸯这棵救命稻草，那是她日常生活离不开的根基。
至于她身后为什么不为鸳鸯考虑？贾母虽然喜欢鸳鸯，离不开鸳鸯，但鸳鸯在贾母的心中说到底就是个奴才。贾母离不开她，对她好，都是有限度的，这个限度也有可测量的高度。比如说贾赦放过狠话，除非你将来不嫁人，凭她嫁到谁家去，也难出我的手心，黑 社会老大的嘴脸。这话想必同样会传到贾母耳朵里去。贾母不会因为维护一个丫头让自己的儿子啪啪啪打脸。
写到这里，我其实也想通了很多事。比如说，贾母也不会因为晴雯与王夫人翻脸，哪怕她再喜欢晴雯，早早地将晴雯赏赐服侍宝玉，可是，当有一天王夫人处置了晴雯，处置就处置了呗，说到底晴雯她是个丫头，不值得因为晴雯跟王夫人翻脸。同样，站在家族全局观的角度，贾母更不会因为维护黛玉而与元春翻脸，为了家族的未来，她会顺从贵妃的旨意选择宝钗，尽管她很不喜欢宝钗。
当然，贾母放弃选择黛玉跟后四十回里贾母总是编排埋汰黛玉、慈祥疼人的老祖母忽然变成了狼外婆完全是两回事，那是作者功力不到，也是我们看后四十回总觉得面目全非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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