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着电脑屏幕久了,眼睛疼。下午三点多,去玄武湖转转。今天学生都开学了,网红栈道失去了以往的热闹,格外清静,适合像我这样好静的人闲逛。可惜天有点闷,荷叶太高,挡住了风,走在栈道上并不觉得凉爽。
从栈道出来,看到一群穿着鲜橙色园林服装的姐妹们在拔草,于是站下,看着她们拔,听她们唠嗑,说着我不能全听懂的晥北话。见我站着不走,靠近的那位大姐问我:“你也会拔?”我伸出左手给大姐瞧瞧,手背上清晰可见刀疤若干,那是小时候打猪草割羊草留下的纪念,四五十年过去,疤痕仍在,足见当年伤得多深。当年割草大家抢,田埂上割成了三面光,抢着抢着,刀就砍手上了,不像现在,草多到要花钱请人拔。
大姐笑了笑,嘴上说“你这样子看着不像”,眼神里却一副遇到知音的样子,有着同样乡村经历的60后。问她们干一天多少钱,大姐伸出了两个指头。我笑着说我也来干一天,看看我能不能干下来,大姐笑说我们这边不收短工。
五个人边拔边聊着天,说的无非是家里谁家的娃结婚了,谁家的娃上大学了,谁家的娃老大不小还不结,谁家的结了又不肯生娃。手头忙活着,嘴巴也不闲着,似乎只有这样,这一天的时间才能过得快一点。
一丛盛放的金丝菊挡在了前头,大姐拿着她的垫子挪到了花丛前面,继续拔她的草,我也跟着她的脚步往前挪。大姐一口一个“老妹子”称呼我,说她觉得一天200不少了,他们两口子一天出来能挣400,在他们老家,她是怎么也挣不到这么多钱的。不过,在老家乡下,自己种粮种菜,顶多买点肉啊油啊什么的,他们两口子一个月花400就够吃饭。可是,人情往来债却受不了。她跟她老公两家,一个是兄弟姊妹七个,一个是六个,大伯子和二伯子家都是四个闺女,老三家三个闺女,再加上自己家的和小叔子家的孩子,还有自己兄弟姐妹家的孩子,家里的子侄辈加起来有20来个,一年总有好几个结婚生娃上大学,再加上兄弟姐妹做寿,自己还有孙儿孙女,孩子们过年的压岁钱,一年出份子钱就得好几万。
身为60后,深有同感。我的那些同学们,家里兄弟姐妹五六个的太正常不过了,家里只有两三个的,就是稀罕物。我曾经有一位比我大两岁的同乡兼同事,他妈妈生了十三个,他排行老十,也是家中兄弟姐妹中唯一一位考上大学的。当年上的西交大,可风光了,可惜这小子三十来岁英年早逝,倘若没早逝,那家中的人情债怕是要顶上天了。
扯远了,说回到拔草的大姐。她问我有60了没有,我说还缺一点,然后她就一口一个“老妹子”,她该是60往上了。说着说着,她又指指后面中间那位白发多的:“后面那位大姐68了,还在干着,还不是因为这个?”
中国农村是一个庞大的人情社会,裹挟在其中的每一个人都逃不脱。我小时候总听奶奶说“人情大似债”,那时候不懂,现在深深体会到了。拔草的大姐还说,他们老家有人家中一时腾挪不开,没办法,只得借三分利的钱来出人情。
噢,卖糕的!
在城市里还可以说“我是i人”,我拒绝社交,找出各种理由躲开去,大不了说一声“道不同,不相为谋”,以此自我安慰。在乡下,三乡八村的,都在眼皮子底下,抬头不见低头见,你想躲都躲不掉,真要躲着了,大概就社死了。
从乡下到城市,城市里风里来雨里去,顶着烈日沐浴寒风,拼命地劳作不是为了能攒下钱来,让自己生活过得更好一点,再攒下些养老钱,而是最终都被人情卷走了,让人情何以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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