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家训扬新风之483/苏山乡大屋圈胡村：“世不欺陶”的胡氏祖训与陶渊明后裔之“秆林陶氏”

文/汪国山

【家训家规】出仕，则致其仕于朝；处家，则传其事于子。仁乃有恩，义乃有济。诗书文章，仕宦忠义，此自传家。 

村牌

你要写苏山大屋圈胡村的人文村史，你就不能只写大屋圈村，一定会叙及“秆林陶氏”。都昌“秆林陶氏”的远祖陶俟，是中国“田园诗派鼻祖”陶渊明之次子。陶俟三十六世孙陶严华（1149年——1200年）于南宋孝宗淳熙年间由湘陵肇居都昌陶家冲，号称“十里陶家冲”，今属都昌苏山乡与左里镇共辖，陶严华为都昌秆林陶氏之祖。关于东晋名将陶侃与其曾孙陶渊明的籍贯考证，这是陶学研讨的一个宏大命题。陶侃是都昌人，自然“五柳先生”陶渊明亦是都昌人，包括都昌文史专家在内的陶学研究者广持此说，论据多多。本篇按行文体例所叙，不是陶姓的主篇，而是钩沉与秆林陶氏紧密相连的“世不欺陶”的苏山土目华林胡氏的叙事版本。                   

大屋圈胡村今属都昌苏山乡土目村委会所辖，现有人口560余人。言“大屋圈”之大，可理解为村庄衍繁的胡姓村落之多，周边十八屋胡家皆从大屋圈分迁。在土目胡姓老一辈的讲述里，这“十八屋”还真有具指：三湾九舍二桥头，两勇一圈带潭头。我们在有关都昌的胡姓村庄地名资料里，能查到大屋圈周边同属福铭公后裔的村名带“湾”的有孟家湾胡村、孙家湾胡村，想必此两处原住民分别姓孟、姓孙；带“舍”的村庄有三舍里胡村（属苏山乡徐港村委会辖）、泗舍胡村（属苏山乡马鞍村委会辖）、前后舍胡村、伟舍胡村、益溪舍胡村、光英舍胡村（同属苏山乡土目村委会辖）；“两勇”一说马鞍胡勇村分上、下“勇”；“一圈”是指大屋圈胡村；“潭头”在相邻的湖口县舜德乡。至于“两桥头”是指土目湖畔九方桥、寺里桥（寺为报恩寺）桥头两胡姓小村庄，后并入他村。       

土目湖旧桥遗迹

“十八屋”胡姓村庄的寻根之地在大屋圈，始祖是元代胡受二（1318年——？）。据胡氏宗谱资料，秉承“华林世家”的城公八世孙直孺十二世孙胡受一、胡受二与堂叔胡真八，于元至正年间由星子县（今庐山市）长岭徙居隔了鄱阳湖屏峰港的都昌土目，背井离乡迁来的原因是避元末战乱。有资料记胡氏叔侄是“投亲于都昌县白凤乡土目大族陶氏外婆家”，究实大屋圈村人的讲述是，徙迁前胡、陶并未结姻亲，陶氏婆婆成为大屋圈人的“祖婆”是后来的事，这里有聪颖的富家小姐爱慕自家长工的美丽爱情故事。    

   老庙（陶仙庙）

说胡受二与堂叔与胞兄徙迁土目，开始是在陶家打长工，还替陶家放过牛。陶家在土目形成秆林望族，是南宋末年的陶严华幼子陶琳，由鄱阳返迁秆林，子孙繁盛，形成望族。至于为何称“秆林陶氏”，都昌地方史专家、马鞍岛胡勇村人胡东春先生解读为是由村落旁的鄱阳湖湖滩上秋天芦苇秆迎风摇曳，状如莽莽林原。当我们身临大屋圈村头的老庙，这座纪念陶侃的“陶仙庙”侧恋翠竹密布，根根修竹坚韧挺拔，是不是可多一种解读：秆林之“秆”是陶氏家庙前的株株节操凛然的竹秆（竿）？湖光，是大屋圈村的底色，“土目”之名，亦是湖名，名在“土”实归“水”，就是湖中土墩被湖水巨浪冲击岩矶，洞孔如目。“大屋圈”本名“大湖圈”，村落周边被鄱阳湖水包圈住；当然，还可由“湖”通“胡”生发出另一种“大胡（湖）圈”之释名来。          

大屋圈胡村旧祖祠

且说后生伢子胡受二在陶家务工，至少有二个突出品行让员外陶钦三很是受用：一是勤劳，二是忠诚。一年匆匆而过，从春天的播种，到夏天耕耘，再到秋天的收获，复至冬天的劳动果实的仓藏。当来年第二个春天悄然而至时，随草木盎然勃发的还有年轻人的情意在拔节生长——陶家千金小姐爱上了胡受二！在从含情脉脉到非君不嫁的缠绵后，陶家小姐向父母宣示了自己的婚姻选择。尽管陶钦三对胡受二的贫寒门第不甚满意，但对小伙子的品行又十分地满意，于是首肯了女儿对终身大事的选择。临近喜结良缘之时，陶员外送上的嫁妆承诺是，由乘龙快婿乘马来定：胡受二骑着陶家一匹良骥，从入口着一鞭，策马奔向十里陶家冲，一路圈定的田亩、塘堰与山峦，皆划为陪嫁之产，赠予胡家（有的讲述者有陶家要求胡受二穿烧红铁靴纵马考验其耐力的细节）。这样，胡受二与爱妻陶氏在土目便日渐过上丰裕富足的日子来。   

山清水秀土目村

胡受一之子胡文真于元末明初由土目迁沙墩白沙山，形成如今的都昌春桥乡白石山胡村。胡受二与陶氏生独生子胡福铭，在胡氏宗谱上记其“生礼貌魁，轻财乐施，屡发粟赈灾，朝廷嘉其义，命赐冠带以荣之”。福铭公殁葬“匣里金钗”吉地，夫人方氏殁葬“美女照镜”吉地。胡福铭与方氏生育七子三女，七子取名一溜的马字旁，不知是不是受了父亲胡受二扬鞭催马的精神图腾的暗示。七匹骏马依齿名骐、骥、春、驰、骏、驿、骢。土目有“胡氏宗祠”是福铭公祠，又称五房公祠，始建年代不详，自清以来历经多次重修，最近的一次是1993年的维修。这座宗祠，曾书声琅琅，益溪舍清末大先生胡雪抱在此设馆授徒。新中国成立，土改后的初级社、裕荣社的办公地均设在此祠堂。1964年苏山农中开设于此，数年后再迁舍下徐村，在鹤舍袁村所办农中更是1970年代末。现在每年冬至日，受二公族裔贤达会齐聚福铭公祠，商议族事，传承家训。

“世不欺陶”，固然体现了土目胡氏对秆林陶氏的敬重，如琢磨起来，陶氏要耽虑受“欺”，说明了其后其势的颓落。昔日秉承了显赫一时的陶侃长沙郡公遗风的土目陶氏，后来怎么又在土目日渐式微下来，以至1950年后当地无一陶姓人家？在大屋圈胡家，广为流传着一个民间故事，不妨在此一录梗概。  

胡家田野原属陶氏

说秆林陶氏在土目曾经是当官的多，有势；经商的也多，有钱。陶家聘养了专门的风水先生，看地择日，掐指神算。贤惠的女主人服侍墈舆先生热情有加。临近过年的腊月某一日，风水先生打点行囊回家过年。当天的中餐，照例陶家杀了一只鸡为先生送行。女主人在厨间煎炒烹煮，正堂前只陶家稚孙和先生在饕餮，但见孩童对伸进喷香鸡钵的筷子欲夹又止，先生以为是儿童的礼节谦让，举箸将一粗壮鸡腿夹入孩童碗中。小孩皱眉复退回，嘟囔了一句：“我奶奶嘱咐我今天的鸡肉不要吃，是掉下粪窖的瘟鸡呢！”先生听罢，顿作呕吐状。想起平日里陶家盘中餐的鸡肉，一直不见味美养人的鸡砖（鸡胃部位，又叫鸡胗），暗想：原来这陶家人将好吃的自家留着不上桌，而粪坑里的瘟鸡自家人不吃宰给我吃。地仙很是懊恼，害人恨意倏生。吃过中餐，他对揣给他过年回家盘缠的陶家男主人耳语道：“我到陶家一年了，走遍周边山山水水，测过吉日时时刻刻，也尝到了生活的苦苦甜甜。明年我被人另有所请，不能再为陶家禳灾祛邪。今有一妙言留下，贵村前有陶家塘，祥水泱泱；若再在村后掘一后塘，定保好运绵绵，正应了‘前塘对后塘，子孙出霸王’。”陶家主人友善地道谢。          

本文作者（右）2024年11月2日在大屋圈村采访

风水先生背了行囊辞行，行至半途，肚皮发虚，有点饿了，中午听了孩童的“瘟鸡”之言后，再也无食欲进餐，返家途中饥肠辘辘起来。先生打开包裹里的竹菜筒，取出陶家主妇让带的途中食物，但见菜竹筒首层满屉的鸡砖，只有平日积累下来才有如许多的腌制的美味胗品。他瞬间醒悟到，是错怪了陶家主妇——鸡胗一直留着好做储蓄远程食呢。是的，令他想象不到的是，上午陶家小孙子的“瘟鸡”之说，是陶家奶奶故意恫吓小孩的，让幼童怕瘟鸡而不去吃鸡肉，先生便可多吃，而餐桌上的鸡是一只肉肥的产蛋大母鸡呢。先生为他的害人小人之心痛悔不已，他是知道指点的后塘陶家是万万疏浚不得的，那儿是陶家的龙筋地，打断了龙筋也就是斩断了发脉，霉气袭来，好运腰斩。但他又不好折回去食言，只想着陶家把他的挖后塘之话当作耳边风就好了。     

且说陶家本就是笃诚之家，过完年，族人就按照地仙先生年前的授意挖起后塘来。掘至深处，竟呈血色泥土。塘成，因岸上有杨树，将此后塘命名为杨树塘。不可理喻的是，杨树塘蓄水之日，似是土目陶家人染晦之时。陶家在外跑长江盐运的十八条船舶，遇急风险滩侧翻。在外求功名的读书人梦中多见骑着竹马，醒来总归是名落孙山。村民得“大肚子病”（血吸虫病）英年早逝的多，恐慌涌来，携眷外迁的不少，户丁销减得很快。参加兵勇的后生，沙场战死者众。好端端的陶家，日渐败落下来。  

对于陶家在苏山土目的败落，当然不是民间故事里的地仙看地掘后塘坏风水而致，而是战乱、水患、疾病、徙迁等多种原因所致，秆林陶氏外迁湖北、安徽等地的族裔大发其祥，瓜瓞绵绵。于元辰山下土目地，反正到1950年代初，仅剩陶昭日一户，这一家有女无儿，待户主谢世，葬于陶家埂，土目也就再也没有陶氏人家了，留下陶家冲、陶家村、陶家塘等陶记地名，亦留下了胡氏“世不欺陶”的祖训。

秆林陶氏在土目慢慢匿迹，“老外婆家”留下的偌大田畴与山林，归了大屋圈“外孙家”的胡姓村庄。大屋圈人怀感恩之心，将“世不欺陶”践诺为“永要尊陶”的笃行。              

陶渊明 画像 （来自网络）

大屋圈胡村老人能讲述“尊陶”的种种情状来。陶姓还有数户在土目时，每年腊月廿四日打扫祖祠，大屋圈人会先帮着陶家人打扫“五柳世家”的宗祠，清除周边杂草，再去胡氏宗祠除旧布新。过去号称有360烟（户）的大屋圈村上人办结婚喜事，陶家人每户送钱款之礼也承受不了人情付出，便买来红纸请教书先生书一幅栋树对联送过去以示祝贺，母舅家挟了对联来做客是要安排摆酒厅堂一席上席的，即便陶家没派人亲临，也要将那虚席以待的上席椅背上搭条红巾，以示陶家宾客入座了。正月十二至十五元宵节闹龙灯，大屋圈的龙灯从自家祖祠发灯后，再沿村巷在村上每家户门前盘龙，再到陶氏祖婆安葬的麻园地燃放鞭炮，腾舞金龙，结束前再到胡家其他地盘收灯。最后一个在土目辞世的陶昭日的坟茔前，每年清明都有胡家人点上香烛祭祀。    

大屋圈村头竹峦处有老庙，系明代所建陶氏家庙，奉陶一、陶二、陶三三公神像供祀，土目胡氏牵头筹善款以善修善敬，如今香火旺盛。在重修碑记中，虔诚记上“陶氏三公系胡姓外公……感陶公之德也。今吾胡姓泱泱巨族，财业兴旺，人丁繁衍，乃源公之义仁矣”诸语，以抒感恩之情。大屋圈村在临土目湖边老村址祖祠冠“尚义门”“忠孝传家”，其崇尚的义仁之道，传承的忠孝之德，追慕的是陶侃遗风。此祖祠仍完整保留于移民建镇前的老村居处。2024年岁在甲辰，大屋圈村拆除入村口的老祖祠，新建古朴气派的新“胡氏宗祠”，胡氏家风中“忠孝传家”之精神内核永在。有秆林陶氏前来大屋圈村寻根，或是专家学者前来考察陶氏宗亲文化，胡姓村民总是给予亲人般的热情接待。    

正在新建的祖祠兼村民文化活动中心

在苏山乡土目村，有古迹报恩寺，都昌县志载其为“宋僧演建”。我们此篇挖掘大屋圈胡姓与陶渊明后裔“秆林陶氏”的人文历史，其间有“感恩”谛义，当然也是当下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的题中之义，当弘扬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