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爱民
那天下午外面下着淡白的细雨,我无事枯坐,随手翻看了一下朋友圈,一份某单位的职工名单引起我的注意,里面竟有一个名字,是阿丽的姐姐。有她姐姐的线索,自然就可以联系到阿丽。但二十多年过去,阿丽也过了四十岁,不再是阳光下的芳华女孩,她也不再让我神往和痴迷,况且都有家庭责任在身。所以,我很快打消了联系阿丽的念头。
说起阿丽,就要从二十年前说起。
那年暑假,九江师专悄无声息的把我们送出了大门,毕业也就失业,一时无处可去,一私立学校就成了暂时立足地。才教了一年,受多重因素困扰,老板不得不关门,全校师生解散了,我又漂流到了另一个中学做起了临时代课老师,那一段东奔西蹿的日子都不堪回首。
我毕业第一年,阿丽还在师专,她低一届。那时她的清纯美丽牢牢吸引着我。但我有很多无奈,没有稳定工作,家境贫寒,身体出现了问题,这是最痛苦的,慢性肝脏疾病让我无法大胆向前。我看不到未来,对生活失去信心。疾病阻挡了我向阿丽靠近的脚步。
我只能在幻象中靠近阿丽,为此虚构了一篇小说寄给了她,她收到了,有没有触动她的心不得而知。小说的篇幅不长,里面预言到了是今天这种结局,同时设想了二十年后和她的一次见面,有一处情节在舞池中展开,她默默搭着我的肩,还记得小说里面的一些文字:她的舞步有些凌乱,我踩到了她的脚……
就让我来一次时光倒流二十年吧!
第一次在九江师专校园无意间看到阿丽,她的美丽容颜和清纯身影引起了我的惊叹和痴望。
那是一个平常不过的九月,骄阳高照,操场尘土飞扬,热气翻滚。上体育课的两个班相隔了半个操场,我班中场休息,同学们散开自由活动。我听到那边一阵阵欢呼,一个班的女生在练习三级跳,男生助威呐喊。女生多的地方往往是吸引男生目光的地方,我这个孤独的男生也来到这里,后来知道是中文系。一看女孩真多啊,不由得羡慕起这个班的男生。我物理系,女生寥寥无几,漂亮女生更少,男多女少造成了理科男的如饥似渴。也许是熟悉的地方没有风景,这群女生怎么看都比理科班的女孩漂亮时尚。她们在单独练习三级跳,排成一队,宫庭选美似的一个一个向前,助跑一段路,接着腾空而起,跃入沙坑。跳完一个接上一个,跳完的回到队伍的后面循环练习。
做好这种运动要使尽全力,女生一发力,有些看起来神情别扭,胖一点的像个欢乐的娃娃一摇一摆,羞羞答答的就小跑一下,跳的不痛不痒,个别女生甩开膀子猛冲过来,惊的男生啧啧的发着怪叫。
跳完了几个,这个女孩上前一步,我看到她穿了一件白色的上衣。她那轻盈的衣衫,透出十足的少女气息,刚好过肩的秀发,下身搭一条浅灰色裤子,裤腿下摆伸展成小喇叭状,软纱料子,随风吹动,犹如水的波纹贴着那女孩的双腿微微晃动。
她调整呼吸,准备助跑。她扬起脸的那一刻,时光在我眼前凝住。像前世见过她一样,被她的美一下震住了。我发现这是一个与众不同的女孩,看到她时,其他女孩瞬间失色,她的长相正合我当时的审美取向,有着无比清纯动人的外表,身影灵动,气韵脱俗。
她起跳的灵动身姿如一只小鹿,在空中滑行而去,不做作,不夸张,落落大方,像风吹起一片雪花,轻盈飞起,又飘然落下,宛若仙女翩跹而来。一看气质,就知道不是我这样的农家子弟,或是出于知识分子家庭,洋溢出来的迷人气息一下牢牢抓住了我的目光。她移动一步我的目光就跟上她一步。她一定没有注意到有这么一个男生进入到一个看她如此痴迷的程度。
二十多年不见,她的美丽容颜已经模糊,一切都在远去,她留给我的只是梦幻般的记忆,现在想不完整她长什么样,她少女时的模样与电影演员蒋勤勤有几份神似,只能用蒋勤勤的样子才能转化出她的容颜来。
试想那时,她的清纯美丽与我有关吗,我们又不认识,好在可以用目光靠近她。但不是谁都能走近她,以我那时的状况,给十个胆我也不敢去接近她,那就多看几眼吧。
中场休息结束,体育老师吹响了口哨,聚拢我们继续训练,老师喊着口令,左转右转。隔着半个操场,我的目光围着她还没有回来,她的倩影在炫目的阳光里时隐时现。老师不断喊左转右转,转的我一点心思都没有,目光一转,就看不到那个女孩了。
后来那一群女孩被老师带走了,我的眼睛寻遍了整个操场都没有看到她,心里空空落落。
一段时间,女孩清纯动人的身影刻在我脑海之中长久挥之不去。走在校园,不由得四处张望搜寻她的身影,好想再看一看她的独特容颜,很长一段日子,都没有看到过她出现在校园里。
我那一双迷惘的眼睛,纵使向校园最深处张望,也看不到她的身影。
我叹息再也看不到她了。
她在哪里啊?——
深秋的校园,满树枯黄,路边是一排排失去浪漫色调的法国梧桐还有红枫。秋风乍起,天凉了,红枫,梧桐开始落叶,一片一片飘落在地,一些叶子被风不经意翻卷到了墙边死角,蜷缩在那里,无人注目,静静腐烂。
秋要尽了,毕业季也就来了。我马上要到湖口县实习,不久后我就要永远离开九江师专,也许再也看不到那憧憬的女神了。
心诚则灵,一缕灵光还是从上帝的指缝间照了下来。
那是临近离别师专的一天,周末我去听一节公共讲座,这种课各系学生都可以自由来听。我提前半小时到了,刚坐下不久,没想到,女孩意外的到来,还坐在了我的身旁,让我惊喜不已。
她和同来的女同学在交流红楼梦方面的问题。我调整呼吸,稳住突突的心跳,装着不经意插入了她们的谈话。因为共同的诗词喜好,又来自于同县,开始了和她小心翼翼的接触。谈话中了解到她最喜爱宋词,对红楼梦也颇有心得,买了很多红学专著。她也颇惊讶我这个理科男对宋词及红学如此了解和钟爱,越聊越投入,我和她的两个同学也熟起来了,临走要到了她寝室的电话号码。
她比我更能背诵诗词。当时我点了几首经典宋词,她一口气背完了。第一次接触,她就面向我,轻声背诵起了"十年生死两茫茫……"的词句来。她说最喜欢这首东坡词。我原以为她会喜欢李清照的小浪漫,小小姑娘却喜欢苏东坡的这首凄凉词。
后来送过一本宋词给她,那本宋词是师专的奖品。学校在宿舍楼前的花园举行过一次背诵诗词比赛,我鼓起勇气邀阿丽同去了,都闯过了几关,我在奖品中特意挑选了一本宋词,就送给了爱词的阿丽。
毕业后我有了手机,我们就那样淡淡的短信聊着,主动找话题与她保持联系。我迷恋她,她是知道的,但几百个日日夜夜,我没有说过一句暧昧的情话,没有发出过明确的追求信号,偶尔的短信聊天也是在淡淡的语句间长久徘徊。那种若即若离围而不攻的姿态,没有人会理解我,我不是不想进一步靠近她,哪个男儿不想得到自己心仪的女孩。我若大胆靠近,她也许不会拒绝。但我始终没有勇气向前迈一大步,疾病的心理折磨让我无法面对一个女孩。我知道少男少女长久保持联系下去,燃烧起来和熄灭下去二者只能选其一,男女之间那种含混不清的不温不火的聊天关系不可能长期下去,要么爆发出来烈烈燃烧,要么缺少温度就要熄灭。
我们之间没有具体的东西,哪怕牵一次手,没有哪个女孩有耐心跟这种怪异男孩继续来往。像预谋一样,她一毕业,就突然换了号码,失去了联系。绵绵阴雨熄灭了我那强烈而又微弱的火光。
又是一年过去,我糟糕的身体依然没有大的改观。那一段日子,我在家里养病,那是我最阴暗的日子,差不多走入绝境,几近崩溃。
一次村里的邻居回来了,他在县某局上班,无意间向他提起一人,问他认识一个叫某某的人不,我记得阿丽的爸爸也在这种单位上班。邻居略显惊讶,说,你也认得他?没等我回答,他又说,我何止认识他,还跟他一个办公室。我听了又惊又喜,掩饰内心的激动,对他说,我不认识你的同事,但我认识他女儿。
他同事的小女儿就是阿丽。
邻居正好有她家的座机号码,捏着号码,我内心纠结如麻,要不要再次联系阿丽,联系了,又能怎么样?我内心斗争了几天。最终,犹犹豫豫的心还是拉着我的手拨通了那个电话。她爸爸接了电话,我只能说是阿丽的同学,她爸叫我等会,等的这一刻,我几乎屏住了呼吸。我听到了话筒里爸爸呼女儿接电话的声音。阿丽接了电话,我们聊了十来分钟,说了些问候的话,也不知道能说些什么好,只好挂了电话。
再次听到阿丽的声音让我感到了一阵甜蜜,随之而来的是长久的失落不安。我不得不彻底放弃那美丽的幻想,因为那时我不如意的生活状态依然没有改变,何以对红颜!
从此一晃二十年。
今天,我不再忧虑重重,世界向我展示了它的无比灿烂和美好前景。阳光普照大地,春风十里的鄱阳湖,草地上一共有四个人,女人带着两个孩子追逐蝴蝶,一旁的男人则躺在草地上,舒展四肢,头枕绿色大地,面朝万里蓝天。
这就是我们一家四口。
此刻,我心满意足,此刻,我和命运握手言和。
让我设想一下当年吧!
无需设想当年我有多富足,或有多勇武帅气。只要设想当年我有一样,这一样对于我弥足珍贵他人却平常不过,就是有一个强健的体魄。只要有一张因健康而阳光自信的脸,只要这一样,我定会勇敢迈过那茫茫天河,绝不做隔河而望的悲情牛郎。
但是,命运不可以设想。
请珍惜属于你的,不属于你的无须呼喊和留恋。
本文选自2024年第4期《秦都》 , 作者有改动。
作
者
简
介
于爱民,都昌县狮山乡人,80后,中学教师,热衷于用文字记录生活。有作品发表于网络、报纸、杂志,偶获小奖
●土坯房
●家乡路
●芗溪往事
●月光
●谈车
●梦回老屋
●行脚货郎
●梅雨
●月满西楼
● 重回鸣山春蕾学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