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记忆
文/罗华珍
我的故乡——都昌县阳峰乡金星村港西湾。一谈起故乡,就像打开了时光机,年少时的记忆,源源不断地从我的脑海涌现,我对故乡的那份深厚感情和浓浓思念愈发清晰,虽说嫁出去的女——泼出去的水,但我仍然认为我的根就在那个叫港西湾的小村庄。故乡偏隅一角,依山傍水,大坝隔开了河流,守护着村庄和田野。岁月如斯,赤心如故,最难忘大坝这边的老屋、大坝那边的河流…
老屋“三进厅” ,承载了六代人的记忆!
小时候住的地方叫“三进厅”,是一所带“天井”的砖木结构老房子,简单大气而寓意丰富。老房子坐北朝南,建成年代不祥,只知道房子已经住过六代人,从祖上的来字派开始承建,时代久远。整个房子外墙都是用青砖砌成,主体建筑长约40米,宽在18米左右,高有五六米。前面正中开着一扇大门,门梁上雕刻着吉祥花纹或鸟兽,大门是木制的,很旧,但并不影响使用。门两边似乎还放有两个小石狮。房子两边分别开了两扇耳门,房子后面还开了一个后门。沿着主体外墙,还有一些低矮的厨房和餐厅。长大后到别处旅游看到有天井的房子,我都会进去看看,从当地讲解员自豪的讲解中,我忽然发现老屋“三进厅”在那个年代还真可算得上豪宅,除了雕刻花纹复杂细致以及一些文化故事外,其实很多地方还真不如我曾经住过的老屋。老屋看似简单但是建造很有学问,依山而建,前低后高,所以后厅比前厅和中堂要高出约一米。房子的墙是青砖竖着一块一块垒起来的,竖起来的四块砖的空隙里塞满了泥土。厅与厅之间都有天井,共二个长方形天井,天井的作用可以采光和通风,寓意还有聚财、天人合一、四水归堂,聚水、聚财、聚福气等。
“三进厅”并不是孤独存在,紧挨着老屋的还有一个叫“棋盘厅”的老屋,是先祖的亲兄弟做的,一个不到一米的小巷隔开了两个老屋,小巷用青石板铺成。这个小巷承载着两个老屋太多记忆,夏天凉风习习,两个老屋的人都会在这里纳凉,端着碗拿着凳子坐在小巷一边吃饭一边聊天。冬天寒冷,大人一般不会到小巷,但却是我们小伙伴们玩闹的好场所,每天早上就会到巷子里看看屋檐下是不是吊着许多冰坨子,一串串垂下来,仿佛可以看到一个个晶莹剔透的世界,每每这时候,小伙伴们都很兴奋,小巷子里欢声笑语,久久回音在老屋里里外外。
老屋里面全部是木质材料,结构非常合理,冬暖夏凉,整个房子住着六户人家,而且都是有共同的祖先,在族谱上其实都是亲人。有三个彼此分离但又彼此联系的大厅,其中中厅作为中堂,最上面刻着四个字“紫气东来”,中间挂着大幅毛主席像,中堂面对着大门,还有前厅以及一个天井,我老是想象着我的先祖们是不是在下雨时坐在中堂,一边喝着茶,一边抽着铜烟斗,一边听着雨滴声,与好友们聊聊天,偶尔会呼唤下儿孙们,在那个年代,这个房子应是他们的骄傲吧。
房子两边是用木板和窗户隔开的房间,木板虽是整版没有花纹,但看得出是精心打磨过。窗户有镂空的网格,也有雕刻了花纹和喜鹊的,做工都很精致。我就是靠着这些天井和窗户透进来的光线,坐在书桌前写作业。虽然住着六户人家,但其实很安静,大人白天都在田间劳作。房子因为高,每一户人家都做了隔层,有的楼上还可以住人,哥哥是家中唯一的男孩,受到全家甚至全村的宠爱,哥哥就住在楼上,用一个简易的楼梯上下楼,父亲用一块大门板平放在两个长板凳上,就成了我哥的大书桌。哥哥从小成绩就好,深得老师的喜爱,因为哥哥和姐姐,老师对我也是非常期望,而我也对哥哥的书桌和房间更多了一份感情。每当哥哥在校住宿读书时,我就会爬到楼上,坐在书桌前,玩弄着哥哥年少时吹的口琴,父母亲经常告诉我周末不要到楼上去,那是因为哥哥周末回家了,不能让哥哥知道我玩了口琴,那是我哥哥的心爱之物。但其实哥是知道我玩过他口琴的,但从未责骂过。周末,哥在楼上时,我也会偷偷趴在楼梯上看着哥哥吹口琴,享受那余音绕梁的美妙旋律。
老屋与洪水有着不解之缘,几乎每年都会被洪水淹一次,但从未倒塌!这恰恰印证了当时的匠人水平和精神!因为太小,不懂得大人的辛苦,直到我幺叔从另一个村庄搬来。1998年村庄又经历了特大洪灾,老屋周围的厨房和餐厅都倒塌了!幺叔是-位老师,他看着倒塌的房屋,看着泥泞杂乱被洪水冲倒的物件,痛哭涕零,仰天大声哭喊,苦哦!怎么这么苦!……那时我才明白我的父母亲每年都要重新翻修厨房的那种痛苦心情和无奈,可是我从来都不曾听到他们抱怨咆哮过,每年都在默默地辛苦劳作,房子倒了就重做,洪水退了就搞卫生,照样过日子,我也认为生活就是这样子,我叔的哭喊也告诉我其实生活还可以是另一个样子。那一年,父亲就开始着手选一处高地另做一幢新房子
故乡的河流,虽蜿蜒曲折,但从未改变方向!
洪水,是我对故乡河流最深的记忆,每年雨季来临,洪水肆虐泛滥,淹没了村庄和田野。直到1998年一次特大洪涝灾害,国家以补贴方式帮助村民灾后重建家园(村庄整体搬迁),现在的村庄再不会遭受洪水侵扰。
以前村庄每年都会发生洪涝灾害,房屋都会被淹,即使前面有长长的堤坝挡着,但堤坝总是会被冲出一个缺口,挡不住汹涌的洪水!也许因为我太幼小,对洪水也不曾害怕,把洪水当作看热闹,跟在大人后面,看着他们忙碌的身影和严肃的表情,知道洪水是个很不好惹也不好对付的家伙。最严峻的是晚上,大人要值班,因为堤坝有可能随时会被冲垮。虽然年少,但是大人想尽办法堵住缺口的样子确实难忘。记得有一次,我叔情急之下,把自己家崭新的棉被都拿出来堵缺口了,大人忙忙碌碌搬石块、放粗壮的树木、用麻袋装着一袋袋的泥沙,奋力堵住缺口。每家每户都有安排人轮流值班,可能会被淹的人家早早地在山上搭起帐篷,把家什搬到了帐篷里,住在高地的村民家堆放着村民的生活用物。
1980年的洪水记忆很深,连续下了好几天的大雨,大坝危在旦夕,每家的大人都严阵以待,轮流在大坝值守。我家也在紧张中度过,提前转移地面的物件,把地面的东西叠高等,父亲用两张桌子重叠,上面放了化肥,看似很结实。这种紧张的氛围也感染着我,不懂事的我,也会三番五次经常往大坝上跑,目睹着大人全身湿透,淌在水里把一袋袋的泥沙堵住缺口,白天似乎堵住了,但隔天又继续下大雨,晚上听见锣声紧促得很,伴随着大声呼喊,催促村民赶紧撤离到高处。母亲担心我在帐篷里或者别人家睡得不踏实,让我睡在哥哥的楼上房间,我正在迷糊间,听见楼下嘈杂的脚步声和大人慌忙地呼喊声,父亲急匆匆爬上楼急匆匆地把我往他腋下一夹,又急匆匆爬下楼,顶着暴雨飞快地跑上后山。暴雨、洪水、急匆匆的大人、房屋倒塌的巨响,还有女人的哭叫声,揉成一幅挥之不去的画面,一切来得太汹涌!!!瞬间洪水就把一楼全淹了!而我的凉鞋也在父亲与洪水赛跑中掉落!第二天早上,洪水没有退,家中的化肥全部冲到了水里,哥哥淌着水,在脏水里游来游去,寻找我的凉鞋,凉鞋是找着了,但哥哥淌过浸过化肥水的皮肤开始痒起来,以至于我后来总是想是不是那次才会导致哥哥的皮肤不是很好?
村庄南面一条约三里长的大坝,蜿蜒在河流、村庄以及田野之间。母亲怀我时大坝开始修建,大坝修了多次,每一户人家都出了大力。那时没有机械,唯独依靠人力一担一担把泥土打上去,每一户都按照人口数划分了区块,用线拉起一个一个长条块,每一户负责把条块按高度和长度宽度用泥土填满,我们叫“挑坝”。河流两旁都做了大坝,大坝不仅仅是行走,还可以开车,那个年代,大坝全都是靠人力垒起来的。我家共有八口人,但真正的劳力就是母亲、哥哥、还有两个姐姐共四个人,父亲因在单位上班,难得来“挑坝”。挑坝时间一般选在枯水期,只要一到放假时间,母亲就组织全家出动,多数时间我负责挖土,偶尔母亲也会让我担着一小筐土往坝上挑。
十几岁时,我也渐渐地分担家里的一些农活,周末暑假都要帮做农活,因村庄地理位置处于劣势,到了干旱季节,水稻缺水,也没有水库,河流也干涸了,机器也少得可怜,根本不够用,全靠人工“车水”,就是用一个长长的水车(现在可能都快成古董了),一头放在岸上,放在岸上的那头两边装了把手,另有两根或是四根棍子,穿了孔,套在把手上,一头放在水里,人就站在岸上使劲地前后摇动棍子带动把手,利用水车把水运到岸上,再运到田地浇灌庄稼。“车水”是我最讨厌的农活,太消耗体力。想起“车水”,有一个温馨的画面,那是一对情侣,男的长得很帅,白白净净的,有点像混血儿,来自城里;女的长得很漂亮,皮肤雪白,一对柳叶眉,大大的眼睛,身材婀娜多姿,那是村里的,按辈分我叫她姑姑,其实就跟我姐姐们同年。每次车水,他们都会在一起,我特喜欢看,男的很明显的是主要力量,正对着水车前后摇动;女的只是一个副手,侧着扭动的身姿,真的非常美。
最高兴的是跟着姐姐们去河边捕虾,我们叫“扳虾”,一种很简单的捕虾工具,用一块一米见方的网状布,一般用的是蚊帐,再用两根细竹子交叉把布的四角绑好,最后在交叉处绑一根长长的棍子和绳子,在清早或是傍晚,姐姐们就会带上糠谷之类的,背着几个做好的捕虾工具,来到河边,每个捕捞工具里都会撒上谷糠,放在水里,过了不久捞起来,你就可以看到布的上面有很多活蹦乱跳的河虾,有时一个傍晚或早上可捞半桶之多,吃不了的可以晒干,那时想吃鱼,就去钓,想吃虾就这样捞,那时的鱼虾很是鲜美。不过我家不缺鱼,外婆家在湖边靠打鱼为生,舅舅每年都会摇着小船沿着河流摇到大坝边,用蛇皮袋装着一袋又一袋小河鲜鱼送到我家,妈妈就会一条条弄干净,腌一下晒干,想吃时就拿出来放在饭上蒸熟,那个饭菜真香呀,后来我在城里生活几十年,再也没有吃过那么香的鱼了。
我还喜欢跟着村里的哥哥姐姐们一起去河流的沙洲上打猪草。他们脱下鞋子,露出洁白的脚丫和小腿,背着我淌过急湍的清澈河水,至河中心的草滩上,那里有大片大片绿油油的小草,小猪们最喜欢吃这些草了!跟他们在一起打猪草,时间过得快,主要是非常快乐,听着他们讲一些我听不懂的俏皮话,惹得姐姐们总是哈哈大笑,而后就是你追我赶,捞起河水浇得人身上湿漉漉的,而我也会在这时追着他们跑,玩得不亦乐乎。到了吃饭时我们就回家,有一位大哥哥因一心玩,篮子里的猪草还是浅浅的,他居然想起用棍子在篮子里撑起来,看上去是满满的一篮,饱饱地吃了一餐饭后,才被大人发现,而这时大哥哥早就溜了,我急匆匆吃过饭后,跑到他家,笑嘻嘻地看着大人在那里骂人,觉得特好玩。
参加工作离开家乡,偶尔会回家探亲,隔着河流和大坝,我总会下意识找寻小时候的村庄和老屋,当年的村庄已掩盖在一片树林和杂草中,老屋因无人居住也已经倒塌,一切都成了回忆……但沙洲依然长满猪草,河流依然清澈,故乡的河流奔流不息,与鄱阳湖汇合长江,最终投入大海怀抱。
我在瓷都工作已20年余,我依然说自己是“景漂”一族,因为在我心中故土是根,老屋“三进厅”只能尘封在记忆的档案中,故乡的村庄与河流因生态建设更加美
丽生动。
作者简介:罗华珍,1973年出生于都昌阳峰,现居景德镇。工作单位:景德镇昌南新区管委会。一个平凡人,一些平凡故事,铭刻于心,行之于笔,勉我前行。
本文选自《根脉阳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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