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明祥 | 渐行渐远的老枣树

文摘 2024-09-15 00:00 山西

渐行渐远的老枣树

我们老家农村的生活习惯，几乎每家院子里喜欢种上枣树。1980年我家在村西面批了一块宅基地盖新房时，院子里就有三棵枣树。母亲说：以后就有红枣吃了。四季的交替，每年有个新期盼就是等枣儿红了。

枣叶初萌的日子，一树浅浅的鹅黄，淡雅低调，朴实无华，积蕴生机，一如庄稼人简洁明快的心；初夏，淡淡的枣花香弥漫了整个院子，翡翠似的叶子衬托着星星点点的枣花，分外惹眼，枣花呈浅黄色，米粒大小，五星状，密密实实布满枝丫，那是一个用放大镜才能看得清的微观世界；风景正好的时光在午后，枣树上蝉叫得响亮好听，当我把竿子伸进树叶的时候，一阵风吹来，密密层层的树叶就欢乐地笑了，这笑声惊醒了鸣蝉，鸣蝉就噤了声，藏到密叶深处；不知四十年前的夏夜是否真的不曾燥热过，反正那些夜晚在我的记忆中很清凉，那时只要是晴朗的夏夜，邻居们摇着扇子，聚集在枣树下拉家常；等青青的枣逐渐挂满枝头，那些泛着亮光的或圆的或长的枣果，已经开始让我垂涎欲滴了。年复一年，无需施肥，不用浇灌，不用打理。每年中秋节前后，老枣树如期把一树红红的枣果奉献给相依相守的家人。那一树红彤彤的，是无数乡村少年曾经的季节牵念和甜蜜向往；那一席枣干，是艰苦岁月里农家蒸煮中些许的改善和幸福。枣树虽然很老，树干满是沟壑，枝丫虬龙一样屈曲盘旋，但是经年却枝繁叶茂，年年满树红枣。每年除夕贴春联时，我总不忘给老枣树贴上写有“果实累累”“根深叶茂”“春华秋实”等字样的春联。

我家的三棵枣树结出的枣味道不同。两棵老枣树结的是壶瓶枣，个大、皮薄、肉厚，口味甘美，摘下的鲜枣，母亲总是给城里的亲戚和朋友们送一些，留下一些做酒枣、晒干枣。另一棵是秋拉枣，个小、皮厚、很酸甜，比壶瓶枣成熟晚。采摘的季节，我不敢上树，经常找梯子搭在南墙下摘枣。印象最深的是有一年，近六十岁的父亲上树摘枣，不小心掉下来了，骨盆骨折，牵引住院半个多月，我一直跟着陪护，记得那年在太谷二七零医院病房收看了第11届北京亚运会。父亲出院后，准备盖南房，那棵秋拉枣有些碍事，就砍伐了。院子里剩下了两棵壶瓶枣树，后来修理正房的时候，又砍了一棵。老宅的位置没有动过，在这四十多年里，父母先后故去，老房子也有些破旧，后来整修院落时，一位亲戚想用树根做工艺，最后一棵枣树也砍伐了。

母亲在世的时候曾告诉我们：院里的三棵枣树中，两棵壶瓶枣至少有70多年的树龄，老秋枣也有30多年。或者说，在那个年代这三棵老枣树与我们家相依为命。现在想起来很怀念他们，因为他们年年满树的枣，累累地挂满枝头。然后把那些树枝压下来，完全不堪重负的样子。那时候搞不明白，这些枣树为什么这么能结，似乎担负着某种使命一般。满树的枣，早就超越了它能担负的重量，显然是竭尽全力，把最多的枣奉献出来。在那个解决吃饭问题是头等大事的年代，我家的枣子是我最喜爱的美味，百吃不厌，从不拒食。

眼下，又是枣儿收获的季节了。星期天回了一趟老家，岳父家院子里也有一棵枣树。刚进院子，好像看到老岳父正坐在树下烧水，依旧人间烟火的缭绕。妻子说，她爷爷那辈，还去远方卖过枣子呢，爷爷和村里的几个伴儿，天还未亮，就背着几十斤的枣子，走十几里的路去县城卖。到了市场，都接近中午了，就想卖一个好价钱，当带的几十斤枣子换成纸票，心里可甭提多高兴了。爷爷说去时不觉得累，回来更不觉得累了。这枣子一年能卖一回，是最开心的事。我似乎看到一个背着枣子行走的背影，哼着曲，渐行渐远。

无论生活和际遇如何变迁，老枣树在，它的慷慨就在。活着老枣树的地方，一定是祖辈父辈的家，经年苦成的老树，纹理结实，枝干倔强，就像饱经风霜的老人守护着家园。给过我们荫庇，赐给我们无限快乐，直至风烛残年。

现在，村里的人们将砍下的枣树堆放在自家门前。枣树活着，栉风沐雨，被砍倒了，在这风雨暴晒中一点点流逝，也许它们将成为灶台里的柴，化为虚空里的烟，也许有的枣树成为能工巧匠手里出色的工艺品和实用的家具。总之，人们没有浪费，这些枣木一直都在。

原来，这些渐行渐远的老枣树，在故乡熟悉的土地上，依然站成了一棵象征美好与幸福的菩提。

作

者

简

介

王明祥，男，祁县卫健体局工作。中国卫生摄影协会新媒体传播分会常务委员，晋中市作家协会会员，祁县作家协会理事，有作品发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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