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白山区最令人震撼的黄色海洋是由落叶松方阵编织起来的。国庆假期的最后一天,我和周教授到和龙市林业局的泉水河湿地考察,湿地周边是大面积的落叶松林,而落叶松的针叶由褐色变成金黄色后,由于降温等综合气候因素,仅能维持一周左右,就将很快落光。与此同时,气温骤降后,长白山主峰会降雪。周教授选了这个晴天的早晨,登上有七八层楼高的瞭望塔。瞭望塔顶部有个两米见方的瞭望室,瞭望室的室外四周还有一圈钢架围栏,围栏和望室之间约有一米左右的间距,环绕着瞭望室。这一圈是视野最开阔的区域,无疑也是检阅落叶松方阵的最佳位置。放眼望去,蓝的天空,金黄色的树海,树海中耸立着犹如冰山一样巍峨的长白山主峰。主峰上还飘着一层轻纱般柔和的薄雾,一会儿消失,一会儿又回来了,虚幻缥缈,但雾没那么多耐心只留给你四十分钟左右的时间,之后,雾就淡得几乎看不见了。尽管周教授有些恐高,可眼前的美景令他兴奋不已,他选好位置,准备着相机,脸上露出美滋滋的笑容。他将这些美景一并收入取景框中。
而这天在湿地景区的木栈道上,秋风一吹,我既闻到了落叶松松脂的香味,又真切地看到了松针坠落扯出的一条条金丝线,恰若蒙蒙细雨,轻轻落在我的头发上、鼻梁上和衣服上。我调动自己的末梢神经,感受它们的重量。此时的耳朵变得异常灵敏,我听到了如银针落地般沙沙的声音,极其细微幽邈。眼前的木栈道上,金丝缤纷,美妙至极。 在高山草场北侧的草地边缘地带,有棵高大的胡桃楸从根部就分出三个大树杈,形成漂亮的伞形树冠,绿叶有些泛黄,它的叶子过几天将会染成金黄。周教授从树上面掰下一截树枝,再掰下树枝上的羽状复叶,让我欣赏那叶痕处是个很生动的小猴脸的模样。 看到眼前的胡桃楸,我立刻联想起小时候随大人到山里捡核桃。进山,在林下捡核桃,再运到家,按说体力活这时候几乎干完了,然而核桃身穿的那一层绿衣却如刺猬的一身密刺,很难对付。当年把核桃运到家,和大人一起开始用锤子砸那层青色的果皮,果皮里的浆汁一旦溅到衣服上,很快就会形成一个个黑褐色的污渍。手自然也会接触到那果皮,很快就被染成黑褐色,感觉如染色剂,好久也洗不掉。新鲜核桃皮中含有鞣质、没食子酸,这两种物质在空气中会被氧化成黑色的物质。后来生活条件好了,山里人也摸索出了经验,戴上皮手套,将捡回的核桃堆放在一起,用湿草等物盖上,浇些水,经过一个星期后果皮即腐烂,与果核分离,这时用水反复冲洗,捞出果核晒干,就能砸核取仁食用了。胡桃楸全身都是宝,其木材是重要的建筑、军工材料。它与水曲柳、黄檗,被誉为东北木材中的三宝。东北有个民俗,喜欢在过节的时候扭秧歌、踩高跷,而胡桃楸正是被选做高跷的木材之一,因为它特别坚韧不易折断。核桃仁富含蛋白质、人体必需的氨基酸和多种矿物元素,营养十分丰富。核桃、松子和榛子,是山里人最喜爱的三种坚果。胡桃楸的树皮、根皮、叶、外果皮、青果均可入药。早在李时珍的《本草纲目》中,就有关于青龙衣具有止痛作用的记载,青龙衣就是胡桃楸未成熟果实的外果皮。现代医学研究证明,胡桃未成熟的果实即青果,具有抗癌作用。山里人知道胡桃楸的老果皮及树皮有毒,投在河的上游能毒死鱼。据此,科学家们想到用它来灭害虫,正在研究开发生物农药。胡桃楸(果期) 周繇/摄
在我记忆里最有趣的,是小时候每当春天树木返浆时,树木的形成层开始活跃,木质部和韧皮部有个短暂的脱离期,老百姓管这种现象叫离骨了。山里孩子们除了用柳条做柳哨,也用胡桃楸的枝条做木哨吹着玩儿。选取一段光溜笔直的有成年人小手指粗的胡桃楸枝条,先把细的一端切断切整齐然后选在九厘米左右的位置,用小刀小心地绕着树皮横向割一圈,将树皮割断,尽可能不要割进木质部,然后以树皮割断的位置为界,两手分握两端,向相反方向边拧边拽,那九厘米长的完整的树皮筒就拧下来了。将那没皮的木质部的两头,各横切下两厘米长的似两个瓶塞一样的小木段,分别按初始的位置再塞进树皮筒里。其中的一个塞子在塞之前要竖着稍稍切一点儿边,好用这个位置做吹气孔。两个塞子塞好后,在树皮筒挨近吹气木塞的内侧空心的位置,再将树皮筒切割出有半个手指甲大小的半圆形斜向的切口,使树皮简有了音孔,吹气孔和这个音孔对正朝上,这样,木哨就能吹响了。春天的山村里,孩子们吹出的柳哨声、木哨声,配合着刚归来燕子的呢喃声,河道里坚冰融化,河水打通身体的淤滞畅快的流淌声,水塘里沉寂了一冬正在试唱求偶的阵阵蛙声,共同协奏出一曲纵情欢快的春的乐章。也有会吹笛子的,会用胡桃楸枝条做个长一些的木哨,在树皮筒上多做几个音孔,吹出笛子般的曲调。 这些经历,仿佛是胡桃楸留在我记忆深处另外的色彩。此时,胡桃楸的几种色彩交织着在我眼前浮现,这是一种无比美好的享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