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面·万国公园的大风车
落雁景区的确是个非常偏僻的地方,记得去年在磨山拍梅花、拍樱花的时候,曾经远眺东湖的对岸。便是东湖的梅园、樱园扩大之后,也延伸到了从前的渔耕之地,更不用说湖的对面了。当时偶尔有些畅想,如果能够独自泛舟湖面,一苇杭之,水天悠悠,万顷茫然,抛去了人生的烦恼与不安,浑不知今夕何夕,此地何地,是我非我,岂不也是到达了空明澄净的世界。
但这种想法也是刹那间便无影无踪,我还是那个蠢蠢的背着相机的凡夫俗子,傻乎乎地拍着梅花樱花,一切与我不相干的花花草草,人来人往。我想,一个人之所以难得安宁,不在于他处于哪种环境。东篱陶徵士有云: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问君何能尔,心远地自偏。汲汲于功名利禄的人,即使隐居终南山,也不过是以退为进,想的是飞黄腾达,走的是终南捷径而已。可能只是在某个刹那之间,偶尔生出澄明空灵的念头吧。
就比如我走在落雁景区,走在这荒湖野地,衰草枯杨之间,或者要觉得这地方真的好清静,好宜居,令人神往。但我永远不会生活在这样冷清孤寂的地方,永远不可能做一个真正的隐士。说到底,还是银样镴枪头,叶公好龙,是一个平庸的俗气的人儿,此刻想得更多的是,那座万国公园到底在哪里呢,我应该通过什么方式才能够顺利地到达目的地呢?这么一想,那些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的感慨,顿时便做烟消云散。原来,我只是一个来找路的人。
我觉得落雁景区规划得不够好,也许管理机构来不及,或者暂时没精力来规划这个新辟的庞大的景区。先看到一头大象,心说,是不是要搞一个泰国风情园。但也就这么一头孤零零的大象。然后又看到一些关于二十四节气的小建筑,有些甚至像农村地头供土地菩萨的神龛,上面标了节气的名称。然后看到空旷野地之中有一座雕塑,是农人在驱牛耕田。一看便是在水田里耕作,因为农人驾驭的牛是南方的牛,是水牛。有几次我觉得找到了万国公园,走进一看,或者是一座和农事有关的草亭,或者是一面和二十四节气有关的墙壁。
田地空旷之处种了一些波斯菊,也就是人称“格桑花”的那种花,有一些摄影师带了模特在花海之中拍照。顺便说,据我所知,没有哪一种花是藏民们所指称的具体的“格桑花”,格桑花是幸福花,任何一种花都有可能被认为是格桑花,或者不是格桑花。就像我们汉族歌曲唱的那样:千朵花呀万朵花,比不上人民公社幸福花。毛主席栽花咱们来浇水,众手浇开幸福花。大跃进时代,人民公社是汉族人民的格桑花,但到了改开之后,便有些不那么“格桑”了,便是与格桑花的说法同一个意思。
过了格桑花海,隐隐约约见到一座建筑,终于看到了万国公园的一景,是一座荷兰的风车。仔细一看,不是一座,而是两座,模仿的是荷兰的金德代克-埃尔斯豪特风车群。因为烂尾了,后面的一座,扇叶耷拉下来一片,变成了三片。两座风车掩映在绿树丛中,不仔细看,也挺好的。但这种烂尾工程,可远观而不可近看,走过去则发现,风车下头是水泥结构,上头的棚子却是铁皮搭成的,日晒夜露,风霜雨雪,这些红色的铁皮一点点地在烂掉。当然,如果天象好,拍照也是很好的背景。
从风车旁边走过,看见一个个锥形建筑,路边有牌子,说是金字塔。看起来也是没有做好的模样,形状像一个个巨大的反坦克锥,很是粗糙难看。不过突然有一只鸽子飞了过来,停在了一座高大的金字塔上头,咕咕叫着,居然不飞走。觉得这个场景很有意思,但又说不出来它的趣味到底体现在什么地方,只是有一种莫名的感动。自己喜欢而已,便用手机的长焦好拍了一阵子。
出来到得大路上,左顾右盼,再也看不到其他的建筑,于是准备返程。这时候路边坐了位女清洁工,我上前问,万国公园是不是只有大风车和金字塔。这个女人说不是啊,还有神庙和城堡呢。又问,它们在哪里呢?女人说,你往前走,路边的树林中就有。于是往前走了一阵子,果然发现了神庙和城堡。神庙有些像希腊时期的建筑,而城堡却像是希伯来人的风格,带着一股子浓厚的美索不达米亚的文化趣味。
平心而论,这些神庙也好,城堡也好,如果能够建筑完备,也是很好的景观,但它们全是半拉子工程。而且特别令人遗憾的是,这些建筑全是流水线产品。我的意思是说,它们都是批量生产出来的。比如城堡的立柱上有一些图案,而每座立柱上的图案都是一模一样的,几十座立柱,一样的图案,看了很乏味。如果,我想的话,是一根一根的手绘而成就好了。当然,它们也没做成,假使真是手绘的立柱,造成的浪费便会更大。
还看了一个建筑群,半晌看不懂,似乎是一间间的地堡,印象中从来没见过类似的建筑体。看起来像是阿尔巴尼亚的恩维尔•霍查做的碉堡一样。据说恩维尔•霍查担心受到外来国家的攻击,在国内修建了大量的地下工事和地上的碉堡。据官方的统计,碉堡就有17万个,平均每六平方公里就有一个碉堡,比日本鬼子的囚笼政策搞得还密集。但我想,万国公园不会这么缺德,拿我们亲爱的欧洲明灯小兄弟来开涮。
再次走上大路,发现路旁赫然做了一块牌子,上面写着,万国公园是九十年代遗留的微缩景观,也就是说,烂尾至今,至少有20多年的时间了。而20多年之后居然被人视为网红打卡之地,可见文化好尚的变化有多么快。现在如果有人投资做这样的公园,恐怕要吃人嘲笑,而当年却正是深圳世界之窗享誉亚太地区,大红大紫之时。我估摸着东湖落雁景区的万国公园正是受到深圳的启发才开建的。最后不知为何终于烂尾,成为不了之局。倒是落下一堆断壁残垣,却更加受游客的喜欢。
在万国公园也看到一些骑行的摄影者带了头盔,匆匆进来打卡,又很警惕地匆匆离开。毕竟,这个地方太荒野,太不安全了。返程走了一长段路到了落雁景区的大门口,350路过去不到一刻钟,于是再往前走了两站路,到了青王路上,等另外的公交。这么磨蹭了好长时间,到家已经是下午两点钟了。
对家里人说,还是不要带你的同学到万国公园去,即使有车,但进不去景区,她们走不了这么远的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