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面·山海关路口排队李氏鸡冠饺
说到武汉，的确是一座伟大的城市。不必说烟雨莽苍苍，龟蛇锁大江；也不必说才饮长沙水，又食武昌鱼；更不必说辛亥革命，这个对于中国而言的，甚至也可以说对世界而言的，20世纪的最伟大的事件。我个人觉得，武汉的伟大在于它的草根，在于它的小市民气息，而当你要捕捉这一抹不易察觉的气息，最好的去处就是那些活跃于大街小巷、里弄深处的早点摊。这个时候，我们才能感到一个武汉人的真正的快乐会凝聚到何处，或者说，是在何处被喷发出来。
说到早点，我觉得没有哪一个中国城市能够像武汉这样，既顽强地保留了本土饮食文化的长处，又兼收并容，同化着外来的饮食，形成新的品类。其实我说的不是这个意思，而是说，没有哪一个城市的早点，能够如同武汉这样做到如此丰富多彩，千变万化。没有哪一个城市的早餐文化，能够像武汉这样形成为一种独特的行为艺术。
我到过一些地方，以我浅陋的见识，陕西和广东的小吃相对比较丰富。但陕西的小吃不一定能够成为早餐，你比如它的羊肉泡馍，又比如它的油泼面，大多是作为午餐而出现的。广东的早茶品种当然也十分丰富，但在一个内地人看来，似乎有些本末倒置，它甚至将卤鸡爪、金钱肚也作为一种早茶的品种。站在一个湖北人的立场上看，广东的早茶既可以说是过早，也可以说是中餐，甚至是晚餐。是不够纯粹的早餐类型。
武汉不一样，早餐就是早餐，你不可能在吃中饭的时候，大家围坐在酒楼里吃一碗热干面就蛋酒糊米酒，或者大嚼面窝油条豆皮鸡冠饺。过早就是过早，过中即使吃的是腌菜就白米饭，也是过中，不会拿糊汤粉对付了事。尽管蔡林记的热干面，四季美的汤包，老通城的豆皮是武汉早点的天花板，但到了中餐时分，它们也是案板上的狗肉，上不来正席。
我写过很多次武汉的“过早”。现在武汉人的过早已经不是很纯粹了，就像现在很多的武汉人说不好武汉话一样。从前的武汉人是走着过早的，不论是买来热干面，清汤粉，面窝油条汽水包三鲜豆皮，均拿着食物一路走一路吃。我觉得这也是一个地方会聚集大量早点摊的原因，都不用摆桌椅，有个摊位就行。吃早点的人来了，拿了就走，早点摊的成本低不说，占地面积也小。所以，在武汉市有一种说法，只有乡里人才坐着过早，城里人都是走着过早的。
俗话说，无行不成市，没有同一行业聚集在一起，就不能形成市场。所以下一句话就是，无市不经商。不能形成市场，就没法从事商业活动。因此你看武汉市的早点摊，都是连在一起的，形成早点经营市场。大街小巷，几乎每一个地方都会聚集着一片早点摊，把这个区域的市民吸引到一块来过早。而且，除了粉面系列之外，其他主打产品都不一样，形成细分市场，这也是武汉人的精明之处。当然咯，不仅武汉如此，湖北大部分地区都如此，比较重视过早，比较重视早点市场。
中山大道的山海关路，便有这么一个奇葩的早点市场，每天早上聚满了人，搞得像是农村赶集一般。在这一带，几乎所有带门面的早点店都会有人排队，最热闹的莫过于李氏鸡冠饺，其次是毛氏汽水包，孙氏豆皮和双黄牛肉面，皆为顶流网红打卡处，每家都排起长长的队伍。据说山海关早点摊为特种兵旅游的终结地，当你拖着拉杆箱下了飞机火车汽车直奔山海关时，便陷入了时间的黑洞，因为你并不能确定自己在毛氏汽水包或者双黄牛肉面的摊子前会排队多长时间。所有后续的机票车票酒店预订，到了山海关路都会自动黑屏。
这个时候，你就像一个现代人突然放弃了信息社会，没有了手机，没有了任何通信设备，而进入了巢居时代。眼前所有的景象既很现实，也很魔幻。至少我在山海关路是这种感觉，仿佛进来的每一个人，那些俊男靓女，都像是被人切除了脑垂体一般，脸上带着梦幻般的傻乎乎的满足的笑容，在一个队和另一个队之间跳来跳去，寻找那些自己并没有吃过，也不知道是什么味道的食物。我觉得吧，到山海关路排队买早点的人，十之八九是盲目的跟风，享受的是活动过程，而并非食物到达嘴中，变成的那一股香甜温柔的味道。
对于一个观察者而言，行走在山海关路上是一件非常有趣的事情，首先是这条道路上聚集了超多的美女，真美女，年轻的美女，而不是美大嫂，美大妈。即使在阴天，即使没有太阳出来，这个时候的天也是亮堂堂的，整条道路都被那些女孩子的容颜给点亮了。其次是你可以享受绝对的安全与和平，身边所有的人都如同白痴一般堆着笑脸，不可能出现暴力，不可能出现争吵，即使有人插队也不会吵架。再次是可以肆无忌惮地拍照，每个人都觉得你拍照的行为非常合理，甚至十分配合着你的拍照。
碰上一对小恋人，或者还不是恋人，只是相好的男女同学吧。男同学手里拿了个卡片机来拍他的女朋友。看到我给他们拍照，转过头来，有些不好意思。我问男孩，这个是CCD相机吗？他说，是的，是佳能的某某型号的CCD相机。我知道，这是City walk的标配产品，现在的小孩子们都吃这一套。你可以想象，在一个网红打卡地，用了网红的产品，做着网红的事情。把它们联系起来，是不是感到特别的搞笑。
我到山海关路来，不是为了买早点，因为我知道这些早点再好吃，也不过是一味早点罢了，我喜欢看这里的人，喜欢拍下他们的快乐，尽管这种快乐显得有些傻乎乎的。傻着也快乐着，岂非也是一件很好的事情。
发一组手机片吧，虽然用相机也拍了不少，但我的电脑实在太慢，没法做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