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在前面的话:
上海,一个视野宽广,胸襟博大的城市,与高品位的报章交相辉映。上海报业新一轮改革正在进行时,2025年1月1日起,三大报共建、共享、共用全新的上观新闻客户端,上海市委机关报《解放日报》强化“时政”特色。本文与《解放日报》读者见面,我想除了编辑“识货”,更离不开上海在推进中国式现代化中龙头带动和示范引领作用的独特地位。
作为耕耘在中国对非民间外交和国际传播工作的一员,我常常反思中国和非洲舆论场中的种种问题。宏大叙事多而探幽者少,隔行隔山的故事多而鲜活故事少,政策宣传多而年轻人喜闻乐见的少,凡此种种,令我过往十年力避宏大叙事,得以借领全国媒体融合之先河的“上海观察”宝地,在中文世界中持续讲述走进非洲的故事。
从2014年第一次踏足南非算起,今年是我和非洲的“十年之约”。每次从非洲回国,我的行李中总少不了新收藏,不知不觉间,已然建立起一个包含人类学、历史学在内的丰富的非洲主题的私人书录。过去半个月奔波在南非和乌干达,闲暇中逛二手书店,成了旅途中的难忘回忆。
与“收藏家宝藏”二手书店相遇纯属一个偶然。约翰内斯堡当地白人朋友知道我视逛书店为平日乐事,因此约定在这里碰面。我想当然地认为会在此前常逛的另一家书店碰面,可等要出发仔细查看地址时倒吸了一口气:这个位于老城的地址透出“危险”气息。不过,为了不辜负人家的好意,我趁着正午阳光还是硬着头皮赴约。
对于当年还处于种族隔离时代的南非文学青年而言,这家营业50年的书店堪称朝圣地。店主杰弗瑞兄弟用铁丝网将大门拴牢,还不忘调侃说,“尽管没有人抢劫书店,但别忘了这里是约翰内斯堡老城。”
自1974年10月营业以来,这里收集的书籍、唱片和古董数量已增长到200多万件。我开门见山地指明只想要人类学经典,杰弗瑞指引我小心翼翼穿越无数古旧地图和堆叠成小山一样高的书,走到一个小空间尽头,“这排书架都是,请自便”。
我定睛一看,尽管没有仔细分类,但两兄弟还是基本上按照主题进行了初步整理。书脊在外的自然易于识别,难就难在翻查那些垂直堆叠在地上的目标,只能手脚并用,迅速抽出一本又马上摆好,否则一个不小心就会酿成书山倾倒的多米诺惨状。
两兄弟的父亲是医生,母亲是古董收藏家,这激励他们创办书店。他们的成长经历则教会了他们珍视历史,“每当我们把任何东西带进店里时,我们首先想知道的是它的起源和来源。”后来当我捧着一摞初版书结账时,才发现店家所言非虚,尽管视力模糊到看不清字,但当我报出书名时,杰弗瑞总能第一时间识别出作者甚至主题。
杰弗瑞是个好心人,告诉我为庆祝营业半世纪,全部二手书盛惠五折,还破例将下午两点闭店时间延后半个小时。在将近两个小时的寻宝之旅中,我不仅收获了普理查德教授的《努尔人》等几部著作的早期版本,而且最奇妙的当数在快速堆叠书山时遇到格拉克曼教授的《北罗得西亚巴罗策人的司法程序》,都是国内难得一见的版本。后来想多找几本格拉克曼的经典,却怎么也寻不到,这可能就是在二手书店淘宝的乐趣,要的就是那种“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的书缘。
在大数据和科技迅速发展的当下,知识获取似乎变得简单,但杰弗瑞兄弟坚信阅读纸质书的价值。他们称,现在很多人被困在数码世界中迷失了方向,不知道自己该往何处去。但是通过读书,人们可以了解自己所处的位置。
这话听起来很“人类学”,但我毫不犹疑地将二手书纳入囊中有个现实原因,那就是这些经典在中国知识市场难觅其踪。其实,不仅仅是在中国,就连在非洲大陆这些都很宝贵。人们很难想象,除了南非、肯尼亚等经济中心有书籍流通外,在西非和中非的许多国家,书店还是个新鲜物。很多年前英国《金融时报》有一篇故事,讲的就是几内亚比绍几乎空白的图书市场。
告别南非来到东非明珠坎帕拉,我按图索骥找到始建于1927年的乌干达书店,但却多少有点失望,人类学经典全无,摆在书架上的只有抓人眼球的人物传记,最终只收获一本乌干达媒体历史就悻悻离去。再去几个街区之外的二手书店闲逛,这里面的摆设就更令人失望。正如杰弗瑞所言,现在为了考试、升学等功利性的阅读太多,少了真正的心灵阅读。
回想过去十年我在非洲逛书店的经历,真有一丝感慨发自于内心,过去几百年来,西方学界几乎垄断了“非洲知识生产和诠释”。但可以预计,在全球南方的觉醒下,用不了一代人的时间,非洲人写自己和中国人写非洲,可能就会成为西方读者到非洲淘二手书的主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