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江四大才子之一的蔡澜，真是个老饭粒。反正我刚在浙江度过的周末，总能收到他露脸的短视频。老先生用缓缓语气介绍各式佐餐调料。说到吃，杭州和宁波这几年风头也劲，杭帮菜和宁波海鲜，自然是南下餐桌上的常客。
南方和北方，不仅风土不一样，人情也不尽相同。北方时常一大桌主人客人，吃食往往变成了陪衬，那盘子里杯子中的多是江湖关系。南方人情固然也重要，但吃也一定不能马虎。这算是我多年南下又北归的一点心得。
饭局中，有老饕朋友固然好，最妙的则是和厨界宗师同桌试菜。在杭州饮食界，王仁孝是个响当当的名字。今年年届七旬，一头乌发，身材健癯，带着细框眼镜，初识之人一定认为他是个知识分子。
是日晚餐，还是常去的一家。闲聊时友人告诉老板，王大师等会也要来。
“王大师，稀客，稀客。那我一定要嘱咐厨师露几手。”
1971年，身为家中独子王仁孝不用上山不用下山，初中毕业留在城里，分配至杭州饮食服务公司，一干就是半个世纪。初入知味观，王仁孝师从于杭州名厨赵阿牛先生，后来进入杭州酒家、杭州南方大酒家，从点心师做起，到厨房主管，厨师长又升任副总经理，功成名就成为中国烹饪大师。退休后，一边全球旅行，一边在浙江旅游职业学院担任客座教授。
人活一世，能吃便是福。古往今来多少知识分子、外交官、文化人，很多说起吃食都头头是道。南宋时杭州已然是繁华都会，人多了，四面八方的美食自然也多，这一点和今天相同。
说回这晚餐，要是没有王大师，我可能还真吃的不明所以。不知道是不是刚过了小满，“要吃苦”，店家先上一道“苦瓜刺身”佐蜂蜜桂花琼浆。老板特意介绍说，这叫水果苦瓜，从广东空运，十分新鲜。
苦瓜倒没什么稀奇，等到卤水拼盘上来，王大师尝过之后赞不绝口。他考起我们，看看和平日吃的有什么不同？
“好像味道淡”？“不对”。
答案还得由王大师揭晓：一般人认为卤水是拼盘是冷菜，实则不然。老板的用心之处就在于上菜前再稍微加热，这样一来，会吃的人自然会面带微笑品尝佳肴。
我这边咂摸，这吃还真有点像写文章，最佳的其实是不装，不露，尽在不言中。
当然，国宴上，自然是不能上卤水拼盘这样的菜色。这一餐，有两道菜我印象很深。其一是杭帮菜招牌之一西湖醋鱼。其二则是用大红袍浸泡过的鳗鱼。前者厨师烹制时已经去骨，鱼骨头炸过再单独上桌。这样的醋鱼吃起来酸甜可口，真是大快朵颐。鳗鱼本来肉质肥厚，有奇香，用大红袍浸泡过后，兰花香和醇厚在嘴里交织，实在是心满意足。
我发觉，人的年岁渐长，若能健口已然要谢天谢地。若能在天涯各处都有些能聊得来、吃到一块的朋友，就更要知福惜福。我记得董桥写过，读好书和品佳肴似乎有异曲同工之妙，馔玉锦食年轻时无缘吃到，后来那份感动随岁月磨灭而消淡，再难生出痒痒的欲望。
一想到这，趁着还年少，还能吃，我赶紧又动筷，吸溜吸溜地把醋鱼吃的一干二净。接着，祈祷未来的人生，能脚不停蹄，嘴不停蹄，动笔写字的心思最好也不要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