蛮族王国的无奈
文化
历史
2024-11-18 10:00
辽宁
上期说到，狄奥多里克占领意大利以后，继续沿用罗马法统治罗马人，但这似乎对他并没有好处。因为他是哥特人，应该维护哥特人的利益，而罗马法不是。它不仅无法适用于哥特人的社会组织，而且还只保护一小戳儿罗马的贵族精英，那狄奥多里克为什么会沿用这样一部”糟糕”的法律呢？这个问题不在于法律本身的好坏，而在于它生存的“土壤”。西罗马帝国虽然灭亡了，但西罗马的社会组织可没有完全解体，至少意大利作为罗马的龙兴之地、核心统治区，依然是“罗马性的”，所以短期内，狄奥多里克只能按照罗马人的方式统治这里，包括法律。而罗马的法律就是为精英服务的，以便让少数精英掌握住国家绝大部分财富，形成两极分化的局面。这是一种非常畸形的社会结构，但罗马很“无奈”，因为只有这样才容易收税，才容易养活庞大的军队。而之所以要养这么多兵也很“无奈”，因为他们的地盘儿太大了，占据了整个地中海，所以不得不大量驻军。但占领这么多的领土同样“无奈”，因为古代交通落后，唯有海运最便捷，所以他们只有占领整个地中海，才能实现贸易闭环，维持整个航线的安全稳定。但这显然是得了便宜却卖乖，因为罗马人从地中海获得的好处远大于它带来的压力，所以一切“无奈”都像是一种炫耀，一种成功者才有的无病呻吟。可如今罗马帝国亡了，这种呻吟还真成了一种“病”，此话怎讲呢？罗马自共和国末年就已经占领了整个地中海，而到西罗马灭亡时，已经经历了500多年的时光。如此漫长的时间对人的塑造是极为彻底的，也许开始还有人记得罗马为什么会形成这样的局面，但一代代人重复着这样的生活后，慢慢就会忘记原因，也不会再有人思考这些，因为这已经成为了“背景色”，是天经地义的。如今的地中海被四股大的势力占据，北边的意大利被东哥特人占据，南边的北非被汪达尔人占据，西边的西班牙被西哥特人占据，东边的领土则被东罗马帝国继承。我们看到，除了东罗马帝国以外，其余三个王国都是蛮族建立的，他们的社会组织与罗马帝国迥异，所以获取财富的方式也不同。那此后地中海世界该如何运转呢？生活在这里的罗马人能适应吗？他们都是由日耳曼人建立的，社会结构相似，但日耳曼人毕竟是少数，生活在这里的绝大部分人还是罗马人。相比起罗马人来说，日耳曼人的社会要更“平等”，结构也更简单，粗略一看只有三层：国王、自由民、奴隶。国王领导自由民，自由民领导奴隶。其中，社会的中坚力量是自由民，壮年男性自由民占到了人口总数的1/4。这个比例远高于罗马的精英阶层，所以不适合对他们收税，否则税收的成本将大的吓人。那不能收税，国王的收入来自哪里呢？国王也与自由民一样，收入来自土地，要靠奴隶种地放牧，然后收获土地上的产出，而这样的收入显然很有限，所以他们的财富主要靠战争掠夺。最开始，日耳曼部落之间都是互相掠夺，战争规模很小，战场主力都是自由民。国王虽然是领袖，但并不给“平民子弟兵”发军饷，钱粮武器都要自备。相应的，打了胜仗后，战士们会获得一部分战利品作为酬劳。因此，此时的日耳曼人非常像早年的罗马人，因为罗马刚崛起的时候也是这样打仗的，都是自备武器，义务打仗。但随着日耳曼人长年攻伐兼并，渐渐就出现了规模较大的部族，而为了遏制这些大部落威胁帝国边境，罗马人开始挑动他们内部斗争，通过扶植小部落打击大部落。可这非但没能阻止日耳曼人的兼并，反倒促使更多的部落合并，去争夺罗马人的经济补助，并最终引来了匈人帝国这头凶神恶煞，彻底改变了罗马帝国与蛮族之间的力量对比。虽说匈人帝国很快就灭亡了，但蛮族部落却没有变回一盘散沙，而是进一步整合，变成了凶悍的军事部落。至此，蛮族部落便具备了灭亡罗马帝国的军事条件，同时，蛮族王国也变得非常像罗马，至少他们也想像罗马帝国那样收税，来养活一支职业军队。对于这一点，三个蛮族王国都明白，但却只有东哥特王国做的最好，为什么呢？首先，肯定不能对族人收税，比如，东哥特王国就不会向哥特人收税，至少暂时不能向哥特人收税。一是因为哥特人少，收不上来多少税，而且哥特人是自己人，是坐江山的，不是被统治者，现在好不容易打下了意大利，连土地都还没分呢，就要交税，那谁还给狄奥多里克卖命呢？更重要的是，狄奥多里克需要这些战士打仗，不能放他们回去种地，所以不能为了收税就把哥特战士都变成农民。那何不把罗马人的土地都抢过来分给哥特人，把罗马人都抓来当奴隶，让他们给哥特人种地，这样哥特人就不用自己种地也能交税了，而且还不影响当兵打仗，岂不两全其美？这听上去挺好，但却完全不可能，因为这会彻底破坏原有的农业结构，造成经济大倒退。而且这也不是没有先例，早在5世纪初，不列颠就已经发生了这样的事情，盎格鲁-撒克逊人将罗马地主的土地抢过来，强行拆散分给了自己人，结果水渠、大型牲畜、大型生产工具无法分配，最后导致农业大衰退。当然，狄奥多里克应该不知道发生在不列颠岛上的事情，但他依然不会这么做，因为不列颠是封闭的岛屿，没有外敌威胁，所以日耳曼人可以慢慢做这件事，可即便这样，不列颠也经历了200多年才完成经济转型。而意大利不同，这里在欧洲中心，周边强敌环伺，如果狄奥多里克敢这样“乱搞”，那很快就会闹出大乱子，只要是稍有政治眼光的人都不会这么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