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文书分享｜《如何抑止女性写作》细数女性创作者面临的重重困境

书名：《如何抑止女性写作》

How to Suppress Women's Writing

作者：Joana Russ

这本书由11个章节组成，每个章节是对回顾了一种抑止女性艺术家创作的方式，包括：

foreword和prologue里有两句话是我很想分享的：

我发现很多时候不管是读一本新的书，还是去一个新的文化旅行，很多人还是把自己封锁在自己给自己塑造的信息茧房里强化自己原有的价值观，那这样的话，读一本书只是为了证明寻求对自我的认可而已，并不会获得什么新的启发和思考。

我每次读女性主义的书、去不同的文化生活，也是更想坦白地承认自己内心隐藏的无意识的偏见和无知，看看自己能不能再多看见一种perspective, 废除一种唯一的价值中心和绝对标准。

第一章的标题是prohibition 禁令，这个词其实在法律上常用，算非常serious的了。但作者却也明确指出： it’s important to realize that the absence of formal prohibitions against committing art does not preclude the presence of powerful, informal discouragement, such as poverty, lack of leisure and lack of attention. 最严厉的禁令不是来自法律的禁令，而是现实社会不成文的 “重重阻力”

Often there were only exhausted tag-ends of women in tag-ends of time left over after the house, her husband, the babies, for her work that demanded all her powers, all her concentration. With the social expectations for a woman to be responsible for house, children, the proper atmosphere for the concentration and relaxation of her husband, more and more responsibility is given to women who will continue to accept it and when the other responsibilities are too great, her responsibility to herself must go. Or she has to take a thoroughly selfish position and refuse the world, and accept whatever guilt there is.  

书中举了一个非常典的例子来说明虽然没有明确制止女性创作，但这种不重视、完全被无视才是最可怕的禁令  “ No one seems to have these sorts of expectations for you; indeed all the expectations still seem to be that if you could just have gotten your sex life straightened out, you’d have been fine. ” 

这就类似于不管亚裔在奥斯卡取得多大的成就，在奥斯卡颁奖典礼上Robert Downey还是会直接无视关继威，这种傲慢且无意识的无视才是最大的detterent. 就是不管你做什么，即使工作做得再好，没有人把你当回事！这就是隐形的“禁令”！

这一章里有一个比喻，说得太好了： “When the neurotic women gets cured, she becomes a woman. When the neurotic man becomes cured, he becomes an artist… To create it is necessary to destroy. Woman cannot destroy. ”一个疯女人被治好病之后成为了一个真正的女人，一个疯男人被治好病之后成为了艺术家。要创造就必须要破坏，女性不能搞破坏。社会是看不得女性“疯”和越界的。

解释一下第二章的标题：bad faith. 中文翻译成自欺欺人，这个概念是由法国哲学家Jean Paul Sartre （波伏娃的伴侣）提出的。 Bad Faith 这种自欺欺人的想法通常是指我们关闭了自己做选择的机会和可能性，我们告诉自己我们只能是我们现在的样子，也即是说自欺关闭了我们选择的自由。

在这一章节里，Bad Faith 坏念/自欺欺人是指享受特权的人隐隐知道特权意味着什么，却不去有意了解特权，用自欺欺人模糊不清的方式维持自己的特权。要维持这样的特权，只需要保持“客观性”，按照习惯性的、正常的、普通的方式来生活就可以了。（To act in a way that is both sexist and racist, to maintain one's class privilege, it is only necessary to act in the customary, ordinary, usual, even polite manner.）

人们常用这样的话褒奖女性：一个女性创作者用她的“男性大脑”来创作，或者伟大的灵魂都是雌雄同体。还有这本书里提到的：she was in life far above the foibles and vanities of her sex and age. (在她的一生中，她远远超越了其性别和年龄所带来的弱点和虚荣。）

这就是这章提的问题，我觉得这就是这一个章节的核心：剥夺女性创作者的身份，就是用类似于“超越性别”，“拥有男性的大脑”，“more than a woman"这类的话来剥夺女性女性本身的身份。

作者在这本书里提问到：who is this "person" who is more than a woman? 这个more than a woman的人到底是谁？言下之意就是你的身体里一定是有一个男人，你一定是受到了男性的帮助和正面感染。甚至人们在女性的创作面前宁愿说it wrote itself，也不愿意承认she wrote it. （作品自己卖座，而不是女性创作者本人的价值。）

1. 拒绝任何一种形式的stereotyping

先来列举一下第四章里用到的诋毁女性的词：abnormal, neurotic, unpleasant, presumptuous, unsavory, scurrilous, indecent, scandalous, unlovable, hysterical….  不符合社会期待的女性很容易就会被贴上这样的标签。

但是，反过来想一下！那些评价女性的正面的词：善良、优雅、阳光、爱笑、体贴、善解人意、惹人喜欢…. 我觉得这些词同样可怕，仿佛是对一个“体面”的女性的牢狱。我觉得对一个女性来说，真正可悲的不是被人评价abnormal, 而是从来没有感受过abnormal!! 

2. 所有的“胡思乱想” “不合时宜”都可以是艺术！

可以分享一下为什么我很想成为一个艺术家，在我没有了解当代艺术之前，总觉得艺术很高大上，我这种没有艺术细胞从小也没有接受过艺术训练的人怎么可能成为艺术家呢！

但是!!! 为什么我现在觉得我也可以做呢，因为我意识到艺术最看重的，是你的脑和你的心，也就是你的个人思考和个人感受。一切被看作是胡言乱语、歇斯底里、不符传统的东西都可以通过一种特定的形式表达出来成为你创造的艺术。

3. 不要想做到balancing, 不可能做到balancing

如果你觉得一个拥有女性主义思想的成功女性就是那些可以爱男人，但不会因为男人放弃自己；可以爱孩子，但不会把所有精力都花在孩子身上；可以享受家庭生活，但不会醉心其中; 可以有女人味，但不会沉迷于此，那就是被女性主义给毒害了。(these women can love men yet not submerge themselves in men; can love children but not dedicate themselves to them; can enjoy domesticity but not devote themselves to it; can be feminine but not make a fetish of it.)

工作和家庭、母亲和职场女性、情感和生活就是没办法平衡的。女性主义只是提供一个视角，它不是问题的答案。

读到第五章，我慢慢发现这本书的逻辑了，是一步一步层层递进的：首先说，你根本没有写 she didn’t write；然后是，你写了，但是你不该写；she wrote it, but she shouldn’t have；现在是，你写了，可你们看看她写得啥呀 she wrote it, but look what she wrote about！这一章节里针对女性的双标：

           1.  trivialize women’s experiences

从态度、价值观和判断上都对女性经历不假思索的贬低，人们相信男性气质是“规范”，女性气质是“异常”或“特殊”。比如，人们觉得讨论运动、政治和经济“非常重要”，追求时尚、谈论情感和私生活就是“琐碎无聊”。这种价值观也会转移到小说上，书评人会假设：嗯这是本重要的书，因为这是关于战争的书；哦，至于这本书，无关紧要，因为写的是女人在起居室里的情感。战争场景比卧室里的场景更重要。（it is the masculine values that prevail: sport, politics and economy are “important”; the worship of fashion, conversations about love and relationships “trivial”. And these values are inevitably transferred from life to fiction. This is an important book, the critic assumes, because it deals with war. This is an insignificant book because it deals with the feelings of women in a drawing-room. A scene in a battlefield is more important than a scene in a bedroom. ）

2. narrow women’s perspective

即使女性作家写出了不同主题经历多样的故事和人物，人们判断出作者性别是女性后，就下意识将作品的主题归类为不成熟的、幼稚的爱情小说，男女之间感情的缠绵故事。读者在作品中实际看到或忽略的东西与他们臆想中的作者性别或已知的作者性别有很大关联。（There is a considerable  correlation between what readers assume or know the sex of the writer to be and what they actually see or neglect to see in his or her work. ）

作者提到一个很有趣的自己的经历：她在当写作评审的时候，读到一个故事结尾：“女主人公躺在熟睡的丈夫身边，心里猛烈地希望自己能够有勇气抄起一只锅一把抡到丈夫的头上。” 作者作为唯一的一位女评审非常喜欢这个结局，而其他的男评审都表示不能理解这个故事，并把它定义为“人与人之间沟通的失败”。

今天这一章诋毁女性作家的方式：false categorizing(错误归类） 举个非常经典的例子大家就明白了，就是余秀华。什么逻辑呢，就是，好吧我承认你写了，也承认你写出来一些东西了，但你是泼妇、是脑瘫、是嫁不出去的老姑娘，你写的东西是黄诗，是上不了台面的“荡妇体”。 

False categorizing: she is not really she (an artist) and it is not really it (serious, of the right genre, aesthetically sound, important, etc.] Or simply: Neither “she” or “it” exists. ( Simple Exclusion)

常见的对女性作家的错误归类： Aphra the Whore, Anne the Lady, Elizabeth the Wife, Christina the Spinster, and Emily Dickinson the Madcap. （ 妓女、贵夫人、妻子、嫁不出去的老姑娘、疯子...) 但从来就没有一位男性作家因为单身、独居、多愁善感 被称为 sad, reclusive, timid bachelor or husband。

女性的形象总是要依附于某种既定的模式才是合理的，这个逻辑也就是说——余秀华必须要被归类为荡妇才有可能被称之为诗人，否则她怎么可能写出那些诗呢！看起来是女性作家在依靠这种贴标签的方式走红获取流量，实际上是她们在被动地“诋毁自己”。 

这不就是女性面临的困境吗，就是如果你想要做自己，就不得不面临社会的压力和指责，言下之意，女性在做自己的过程中，一定会经历这种不断诋毁自己、打破自己，不断获得新生的过程。

简单地来说，在成就个别化的情况下，人们只会注意到女性作家的某些特定作品，而选择忽视或者trivialize 其它作品。举个大家最熟悉的例子，英国文坛最出名的女性作家之一Charlotte Brontë 夏洛特·勃朗特，大家可能没人不知道她写的Jane Eyre 《简·爱》，但是她的另一部作品Villette 《维莱特》 可能大家连听都没听过，我也是今天读这一章才知道这本书！但《维莱特》其实比《简爱》更具有颠覆性，《简爱》的主题免不了讲爱情故事，但是《维莱特》是一个更具现实意义的独立女性出走的故事。

第八章的概念 Anomalousness 异常化 有点像之前的第六章 False Categorizing 错误归类，意思就是说你太反常/不同寻常了，不属于我们这个时代/圈子。

大家有没有发现，如果一个女性想要脱颖而出的话，就必须得把她从标准的女性圈子里剥离出来，必须得超越时代和传统才能成为一个杰出的女性，但是男性就不用经历这样的剥离和异常化对待。（A woman must be extraordinary to outlive her generation, and that a man need not.)

这对女性也太难了吧，本来女性的representation就少，要成为那个representation, 还得再经历一波边缘化和异常化的操作，才能得到传统的认可。书中举了美国传奇女诗人Emily Dickinson艾米莉·狄金森的例子：

When Dickinson, or any woman poet for that matter, is isolated from all writing in her own and succeeding generations, she appears bizarre, extraneous… Since women writers are thus isolated, they often do not fit into the literary historian’s “coherent view of the total literary culture.” … As each succeeding generation of women… is excluded from the literary record, the connections between women… writers become more and more obscure, which in turn simply justifies the exclusion of more and more women on the grounds that they are anomalous——they just don’t fit in.

狄金森以及类似女性作家被孤立在她们所处时代之外，甚至也和同时代其她女性作家断联，女性作家遭受时代的孤立而成名几乎成了一种合理做法。也就是说，女性作家必须被排除在主流之外、被边缘化之后才能去“影响”主流和传统，因此实质上是，特权群体还是占据主流和传统，女性作家还是处在边缘状态，这些所谓得到主流认可的女性作家只是成为了token representatio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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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要特别提一下这一章最后Aphra Behn写的一首关于男性自慰性无能的诗，把男性的失望写得既优美，又好笑又可怜！ 

In vain th’inraged Youth essay’d

To call its [his penis’] fleeting vigor back.

No motion ’twill from Motion take;

Excess of love his love betray’d

In vain he Toils, in vain Commands;

The Insensible fell weeping in his Hand.

愤怒的年轻人徒劳地努力

找回它（他的生殖器）转瞬即逝的活力

他的努力没有换来任何动静

过多的爱欲辜负了他的爱意

他徒劳地辛苦，徒劳地征服

那麻木的东西在他手里哭泣

在接连不断的挫折面前，女性需要榜样，不仅是要看到同为女性的她们如何展现自己的文学想象力，而且要从她们那里看到自己也可以创造艺术的希望，而不必要么得不到爱情发疯，要么放弃甘愿沦为二流。我觉得对我来说，看到立体多样的女性形象非常重要，一些女性艺术家甚至成为了我活下去的勇气，如果不是她们告诉我还可以这样做自己、这样表达创造，我觉得我会憋死甚至自杀。

传统文学作品中涉及女性形象的描述总是更扁平化，即使是女性作家写了，后来也会被删减成更平庸、缺乏立体感和复杂性的形象。从小到大按照这种经过“雕琢删减”之后的女性来衡量自己的行为，我总免不了怀疑自己是不是有什么毛病。

Without models, it’s hard to work; without a context, difficult to evaluate; without peers, nearly impossible to speak. 我们需要越来越多的“常态”之外的女性形象出现在文学作品中、艺术作品中、我们的身边和我们自己身上。 

面对“女性不能写作”的反应，有人是直接放弃写作，有人干脆否认自己是女性，像“男人”一样写作；这就不得不让我想到现实生活中的女性在面对女性集体的困境时下意识的反应：选择用一些标签来“逃避”，比如我可以是女神、女神经、女汉子甚至可以是女巫，但我不是女性！ 我们是任何人，但我们不是我们自己！

用这种“我不仅仅是女人”的方式来对抗“女性的困境”恰恰就是女性面临的困境！好在，每一代的女性都试图做出自己的努力，即使是看到了这样不完美的做法最想做的也不是去指责某位女性榜样，而是感到一种彼此相连的亲切感。This concern is with kinship, with each other. 

Judith Fetterley states one of the central problems of feminist criticism: What happens to one’s definition of aesthetic criteria… when one is confronted by a literature which does not support the self but assaults it? (如果一个人在读文学时找不到支持自我的东西，只有打击自我的东西，那么他/她会如何定义审美标准呢？) 

现在很多文学和电影经典里的女性形象都让人难以忍受，里面的大多数女性根本没有自己的个性：写作与现实隔离，女性作家与她们的经验隔离，女性作家与女性作家隔离，公众与个人隔离，政治生活与私人生活隔离——所有这些都强化了一套自以为是的绝对标准。

而我觉得女性主义最重要的存在就是去挑战所谓的客观性和绝对的标准，去揭开以男性为经验的生活中被掩盖的那一部分真相。女性主义不是绝对正确的审美标准和价值观。在每个人面对的现实情境中，不可能有唯一的价值中心，但是真的有必要用多个价值中心来代替唯一正确和不正确的二元价值中心。

就像这本书在结尾处提到的：The center of the universe does not exist. 宇宙并不存在一个中心。我觉得我一直以来最想做的，就是打破圈子，打破主流和边缘的界限，我讨厌任何一种自以为是的审美标准和高高在上的门槛。It would be nice to think that there is no universal values for what is Great, Classical or Normal. This would be my poetic justic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