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今天在北京，突然想起曾在法院工作18年还没有到过最高人民法院，带着打卡弥补遗憾的情绪，我早早的起床步行35分钟到达东城区东交民巷27号。巷子两头的道路被通行管制，如果没有开庭或者其他正当理由一律不得进去，这让我想在门口拍个照的愿望落空，只能远远的透过树稍看到法院正门顶那高挂的国徽。
社会上无处安放的戾气相当大一部分集中到“公平正义”最后一道防线来了，无论是基层法院还是最高院，安保相当严格。原因无它，有一部分人是带着搞事的目的来的，而非解决问题，因此就有这样的安保现象。——假如当事人带了凶器、农药之类的进了法院，伤了自己或他人，查承办法官的案件有问题没有；伤了法官，查承办法官的案件有问题没有。一句话，没有妥善解决问题，负责解决问题的人就是问题。听过一个多年前的故事，有一个案件的当事人行凶，后面评查案件，承办法官因为有几角钱没有计算清楚，差点背处分。
二
前几天我在倒车时不小心撞到了别人的车辆，两车不同程度受损。我联系了保险公司，在烈日下等近一个小时处理完毕互加微信好友后我就先离开了，保险公司的人和对方对接维修车辆的事情。
之后对方告诉我说车辆要开到100公里外的4S店维修，送修和去接车的费用、误工费保险公司不负责。我们双方沟通由我另外支付800元的费用。
下午和朋友吃饭时说起这件事，我被教育了一番：这个钱不该支付，别人讹钱；我一个亲戚把人撞伤住院都只支付500元就没管了，你的车辆入的是全保，叫她找保险公司去；起诉也是保险公司的律师负责，说不赢也是保险公司赔偿……
我说，我起码处理过100件以上的交通事故案件，你们说的我都懂。但讲点基本的做人规则不行么！如果我不和她协商不理她，她合法的维权路途确实只能诉讼，问题是，她会写诉状么？知道去哪里起诉么？诉源治理调解两个月她等得么？最终，如果什么都不懂，按当地的标准请个律师起码3000元吧，那诉讼请求不得列个5000多元说得过去，到头来判决估计500元……
如果我或者对方不理智，对方的怨气其实不见得比党某某少。
三
如果挼一挼，党某某一开始应该找了一些部门要求解决，然后兜兜转转才知道可以申请法律援助，维权的每一个过程都在升级心中的怨气，但一切又合符程序。党某某显然觉得他起诉的18832.93元都是属于他应得的赔偿。很多群众眼里，只要是公职人员都是“政府的”，因此，请求赔偿的金额是政府（司法局）找的律师写的，结果政府（法院）又不认，这不就是出尔反尔？是不是有猫腻？法官的位子是不是坐歪了？……最终，他把对整个社会、所有人的怨气全部疯狂发泄到了文弱的承办法官身上。
这样想法的人其实很多，只是没有党某某这样极端。比如有次一个法官判决离婚，女被告领到判决后就在法院赖着不走，认为是法官让她丢了老公，要求赔偿她一个……
这也让我想起时有文笔优美引经据典的“最美”判决书在网上传播，无一不是“法律共同体”在自我感动和陶醉，至今没有见过一个当事人发圈被感动。现实中，更多的是直接到判决如下处查看结果后，胜者带着欣赏的目的回头看，败者则是想找找上诉的理由。
四
王佳佳法官就这样走了。这几年这样走的法官还有周春梅法官等。
记得才进入法院做书记员，有一个当事人曾经因为计划生育被罚款的问题打过镇干部，败诉后大家担心送达文书时发生争吵，我说交给我，然后去平平静静的把任务完成了。做法官后遇到一个在当地赖得出名的残疾人，稍有不顺就会对自己的父母、村干部、政府部门的工作人员、法律援助律师破口大骂。他起诉的案件很奇葩：他和一个10岁左右的小孩打台球输了，小孩就说输了要叫他师父，他恼羞成怒就去打这个小孩，小孩的父亲看到，远远的说一句你一个成年人和小孩子这样计较算什么，然后他就摔了。他说是被打倒在地的，去医院要求出具更换假肢5万元的证明，天天找村里、镇里吵骂要求对方支付更换假肢费。最后引导他申请法律援助走司法程序解决，最终我判决他败诉……背后骂我应该是有的，但当面还确实没有。
法院工作18年，没有当事人当面说报复我。有时我想是不是有一个原因是我左手上有年轻时不懂事纹身留下的疤痕，右手上有两道像被砍伤实际是骑摩托车摔出去造成的疤痕。“左青龙右白虎”一看就是混子社会人。疤痕某种意义上是不是成了一种“护身符”。
但，总不可能让法官都整个疤痕去震慑那些极端的人吧。
五
许多法院都会在醒目的地方印上“努力让每一个人民群众在每一个司法案件中感受到公平正义”，但有些人要的公平正义没有人给得了。不仅仅是法官，老天爷也给不了。因为这些人对公平正义的理解简单而直接，符合他的要求才是公平正义的，不符合，一律是邪恶的。
很心痛，一个年青的生命就这样消逝。
但不知道能做点什么。
2024.8.15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