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本篇选自《芙蓉》2024年第4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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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应松
黄金口旧有“小沙市”之称。
那是说它的热闹、繁华颇似大码头。既是码头,既如城市,那就有青石板的台阶,幽幽曲曲的小巷。都没有了,那只是往昔几十年前的景象。
黄金口分老街、新街、老场。我家住老街,旧名益阳街,多为湖南益阳的生意人。曾有各种商行,连美孚、亚细亚等洋油公司也在此设有机构。在地方志书上,黄金口有武余林商铺、大福生豆腐坊、鲁复兴货栈、孙氏糖稀厂、陈氏刨烟铺、傅氏染衣坊、昌盛神香厂、赵世榜碾坊、洪大福匹头铺、余家二爹打钱铺、郑甲记斋馆、李贵记斋馆、周源安当铺、周守生烛厂,当然也有我母亲家的张家香铺。还有我记事时的邹银匠银铺、黄记皮匠铺、陈婆子家的中药铺、纪家的糕点铺、陶家的剃头铺、鲁记茶馆、郑记铁匠铺,等等。我记得那些深宅大院,如卫生所的三进老宅,肯定是某大户人家的宅院。我父母的缝纫社,也是封斗墙。搬运公司占用的大院有很好的木楼,二楼之大,全镇开大会都是在楼上,据说那就是美孚洋行的旧址。如今仅存的一些断壁残墙,依然巍立在陋巷深处。我们小时候,爱在那些大石狮上骑玩,感受古老石头的沁凉。邮电所门口的两面大石鼓、高高的石头台阶上有石门槛,都是我们喜欢的玩耍之处。
千帆林立的记忆有过,堤脚、堤上堆砌着高高的杉松圆木堆,摆列着军阵一样的榨菜坛子。
黄金口傍虎渡河,以水养镇。河上河下,堤内堤外,方圆不过二三里地,住户三百来家。
虎渡河是长江的支流,流入洞庭湖,沿岸小镇密集。志书记载,因当地有条小河名“黄金口水”,小镇故有此名。“自虎渡口支分江水至此,东入茶船口,合吴达河诸水为东河。”黄金口得两河之便,河上有桥相连曰三穴桥,为石拱桥,七孔,在明代是本县邑最壮观的桥。明公安教谕阮礼铭曰:“影横星月,卧偃苍龙。七门洞达,巨流莫冲,足知其雄伟矣。”两河三岸,店铺麇集,商业和手工业兴盛。小镇名人辈出,明朝宣德、正统年间的杨溥、柳氏花牌的创始人柳画匠,皆是此地名人。杨溥是宣德、正统年间的礼部尚书,实行宰相之职,明史盛赞此人“有雅操,质直廉静”。
虎渡河
黄金口最令人骄傲、名气最大的,怕就是柳画匠的花牌了。花牌俗名十七个,湖北省非物质文化遗产。在20世纪70年代末,麻将没复辟时,公安县复辟的是花牌。花牌没有卖的,全是自做自玩,全县涌现出了许多制作花牌的能手,各种材质的都有。这是柳氏花牌自诞生以来的第二次大流行,甚至不可遏止,重又流行至湖北、湖南、四川、江西,还有江浙等地。
花牌重现江湖有专人制作时,依然是手工制作,以桐油上漆,从不起壳,断张。黄金口小镇有几家专门从事这工艺的。说柳画匠的花牌,不是如今的哪个柳师傅,而是指它的发明人,清嘉庆年间的一位黄金口柳姓画匠。
花牌我在四川看见过一种变种,也许是另一种花牌。那么,柳画匠的花牌就或许不是独创,而只是一种改良了,谁知道呢。柳画匠没有留下姓名,传说其祖上是湖南人,以纸扎技艺为生,因楚人信巫鬼,纸扎也就是扎祭祀用的灵屋、纸人、纸马或者风筝之类的。花牌有一百一十张,有上大人、可知礼、七十士、化三千等组合,三、五、七为经,经分素经和花经,故名“花牌”。素经算一个牌,当经算两个,花经算两个,当经为四个,三个为一坎,四个为大坎;每盘叫经。和牌为十七个,不到的算诈和。三十四个为大和,翻番,越多越翻。花牌的玩法和规矩,一百多年来无大的变化,也不以地域区分有什么改变,这跟麻将、骨牌、扑克的灵活玩法大相径庭,它确是一种古老的游戏。
花牌渗透着强烈的儒家思想,或者干脆就是宣传孔老夫子和他的学说。上大人,可知礼,七十士,化三千,七十二贤士,化作了三千弟子。三人的游戏,寓意“三人行,必有我师”。如果四人玩,有一人为“坐省”,即休息,轮流坐省。儒家的“吾日三省吾身”也贯穿其中了。
柳画匠的花牌最奇的还是它的书法,即字形。这种书法我走遍全国,翻遍书法大典也未曾见过。字怪怪的,笔画粗粗的,说篆不篆,说草不草,说隶不隶,说行书不行书,说魏碑不魏碑,古拙中藏苍劲,稚嫩中见老辣。而且一些字还故意变了形,变得莫名其妙。刚开始认识不了,两三天全能认识。一大把牌拿在手,凭牌头的一点形状就能知道手中的牌,柳画匠该为此动了不少脑筋。为什么不把字弄得贩夫走卒、老农家婆们好认呢?这可是柳画匠的大智慧,太好认了就不吸引人了,正因为不好认,有神秘性,才让人产生兴趣,要探究出个所以然来,于是乎,边玩边认,一百一十张牌上的字,不知不觉就全认识了。字虽怪,如画符一般,却很好看,加之彩绘又讲究,这牌拿在手上,可真是民间工艺的精品,它是集纸扎、绘画、裱糊、书法、油漆技艺之大成者。
邹银匠住在水边。他不是在渡口这条街上,离渡口还很远,他的邻居一边是摆渡的叶癞子,另一边是一家姓仝的(这姓很少)。与他们斜对着的,便是公安轮驳队的一只趸船,专门停靠客轮的,这个趸船码头也很热闹。
邹银匠有银匠铺在老街,也就是“益阳街”。邹银匠是个面色苍白,一动不动的人。打制银器是个磨性子的活,锤子也好,秤也好,都小巧玲珑,简直不像男人用的器物。
他的银匠铺是跟修理自行车、板车和白铁加工铺在一起的。那是个大排门,有高高的石阶,里面却乱七八糟,堆着各种各样的钢圈、钢丝、花毂、白铁壶、桶以及钳工台子,里面敲打白铁的声音异常响亮刺耳,靠里的一个小屋里,邹银匠的工作台便挤在那儿。
他的工作台也很糟糕,那桌子很大,但矮,桌子坑坑洼洼,各种抽屉也破破烂烂,估计这桌子也有几十年了。桌上堆着小铁砧、锤子、销银时放银子的砖头和树蔸,那砖与蔸都烧得残缺不堪了。
他销银的火器是一个打气煤油灯,火烧燃后,用一个吹火的长管子吹那火熔销银子,当然也有金子。他吹火的技巧真是高超,一口气可以吹个十分钟,两个腮帮子就那么鼓着。看起来他没换气,其实他是边吹边换气,但外人根本看不出来。
这银器有镯子、钗子、项圈,镯子又分手镯和脚镯。往往是用旧的来重新加工,也有不少是用祖传的银圆或挖地挖出的银圆来打制的。
镯子有响铃,项圈也有响铃,这项圈与长命锁一起佩戴,主要是让男孩子佩戴。我们那儿,男孩子一岁时便戴上项圈与长命锁了。而镯子,不论手镯与脚镯,大都是属于女孩的。
不管男孩女孩,邹银匠的生意出奇地好。因此他总是一天到晚鼓着腮帮子吹火,一天到晚敲敲打打,磨磨锉锉。他锉下的银粉(或金粉)被接到一个抽屉里。如果他多锉几锉子,人家的银器就会少了分量。因此许多乡下人都是站在他桌前看他把东西制好,自始至终不离左右,以防他在银器中加入别的金属和瞎锉。但相信他的也大有人在,拿去的银子是多少,打制好的成品还是多少,用他的袖珍秤(戥子)一称,不会少的。没见到有人找他扯皮,说黑了人家的银两。那秤的刻度非常仔细,用肉眼要看半天才能分清秤星。
银子在当年并不值钱,我在河边曾扒出过一个脚镯子,找邹银匠去换钱,邹银匠给了我三毛钱。这三毛钱大约买得到三斤小鲫鱼。
邹银匠有个儿子,那儿子生下来是个豁嘴,据说是他老婆怀孕时,在门槛上劈了柴火。这豁嘴到七八岁时,去县城医院做了手术,给缝上了,缝上了还是看得到一条印迹。
邹银匠这手艺在小镇上虽然是独一无二,生意也不错,但凭他一个人养活一大家人,还是不太容易。他除了有个豁嘴儿子外,还有几个女儿,老婆也不工作,都张着嘴找他讨吃喝。因此,邹银匠就想办法吃一些别人不吃的东西,比如猫肉。
猫肉听说是酸的,跟老鼠肉一样。哪家猫死了,都是放在一些树丫上让其烂掉。为何放在树丫上而不是埋在土里,这道理我至今不清楚。可能某一次邹银匠从哪个树丫上取下了死猫剥来吃了,吃出味了。也许不是家猫,是些他逮的野猫,吃不完的,就腌了,晒干。他家的房梁上,一年四季都有腌制的猫肉,一条条倒吊在堂屋里,显得十分殷实。在缺乏肉食的年月,他和他家人的嘴上也是油津津的。
后来他还吃鼠肉,当然是大田鼠,剥了,腌了,挂在堂屋里,那鼠的个头也差不多赶上猫了。猫与鼠这一对世代冤家,全成了邹银匠的下酒菜。
邹银匠吃了那么多肉,面色还是很苍白,神情还是很沉静,像吃豆腐青菜长大的庙里的老僧,在敲打白铁的噪声中,他鼓着两腮,埋头销熔着他的银器,然后细细地锤、剪、錾、磨,全然不顾周围震耳欲聋的环境。
在我们小镇,余皮匠算是名人。余皮匠给人纳鞋帮、钉鞋掌,也补套鞋,给养马的缝马鞍,做辔头。他的摊子是一个梯形的小桌子,下大上小,有几个小抽屉,抽屉里装着的无非针线、鞋掌、皮子之类的东西,这没有什么稀奇的。在黄金口,就他一个皮匠,摆在街头,也是一种风光。
在大街上吹风喝尘太阳暴晒的他,看起来蔫不啦唧,生育能力却很强,他的女人一连给他生了十个女儿,这在黄金口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而且,这十个女儿一律地如花似玉,一个个身材适中,肤白丰满,脸都是圆圆的,像她们的母亲。
余皮匠的女人简直是一架生育机器,这样的生育机器,操持家务,为十个女儿做饭洗衣,真要忙死了,不死也得脱层皮,但奇怪的是,余皮匠的女人自从肚子里掏出十个女儿之后,还是白白的、胖胖的,没一点皱纹,没有那种劳碌过度的衰黄之态,实在是奇迹。在她生大约第七个女儿的时候,她的大女儿也成了家,也开始生孩子了。
于是,母亲与女儿一起比赛了生孩子,母女一起坐月子。这样,在余皮匠的女人生下第十个女儿之后,余皮匠依然不死心,他渴望有个儿子,来为他传宗接代。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第十一个生了个儿子。
余皮匠生了儿子后,手更勤了,出摊真是风雨无阻,脸上也有一种幸福的笑意。不过,他没有歧视女孩的想法,他的女儿们能读书的都读书,衣裳也穿得不赖,没有将女孩丢弃或者送人的事情发生。皮匠手艺在大家看来是不挣钱的手艺,家里没任何人来补贴他,但他就是靠这门手艺,养活了这一屋的女孩,而以后,都给她们找了好的工作和婆家。他唯一的宝贝儿子也没有过分骄纵而学坏,长大后到县城当了工人。
养这些女儿受了些苦,以后就让人羡慕了。逢年过节的时候,他在虎渡河堤上的三间瓦屋里,会聚集一大帮子女婿,这些天南地北的女婿给了他享不尽的福:送烟的,送酒的,送点心的,送衣裳的,大包小包堆满了屋。在那物资匮乏的年月,他家的烟啊,酒啊,总是吃不完。从他的家里,大家意外地看到了生女儿的好处。不过这好处是“人海战术”的结果,以后怕是谁也没有他这样的福气了。
火楠片子糕,就是一种用火炕烘的面糕,非常酥脆香甜,就是现在说的麻烘糕。纪爹和他的憨儿子、媳妇,一家三口都从事此种糕点的制作。他的儿子是弱智,平常一声不吭,目中无人,每天凌晨两三点准时起来去磨坊磨面。磨面是戴眼罩的驴子拉磨,他便照看面粉,比如加麦子,扫磨盘,这些他能做。
磨好的面要筛,他们家用面粉量很大,所以筛不是用家常筛子,用的是箩柜。在箩柜里筛总是发出箩筛与柜子的碰撞声,声音沉重响亮,筛箩柜是纪爹的儿媳,每天大约四点钟就得筛,因此,我们家和周围数十米的邻居,四五点就被纪爹家的箩柜撞击声给弄醒了,那正是好睡的时候。奇怪的是,从来没有人给他家提这事,似乎他家这么吵人瞌睡是应该的。为了生计,人们什么都能忍耐。也因此,我从小就是在半夜的箩柜声中长大的。当然,还有那些磨面的驴子的叫声,声音凄长、荒凉。
炕火楠片子糕是纪爹一手操作,一层一层的面糕切好,放进烘笼里,烘笼是砖砌的,里面火气逼人,因此纪爹总是满头大汗。
火楠片子糕要掌握火候,不能烤嫩,烤嫩了是白色,未熟的样子,让人不想吃;烤老了,就煳了,黑了。烤得最好的是两面焦黄,特香。
一般是人家到他家去买,因此他没有销售的铺面,再就是让媳妇提着,四处叫卖。
为了挣书本钱,我们家几个小孩都帮纪爹卖过糕,五分钱一块,我们提成一分。卖糕的盛具是搪瓷的提碗,三层的,有提手,当年去学校带中饭的一种餐具,密封性很好。我们一般是早晨带一提碗糕去,中午休息时到学校和学校周围街上去叫卖,晚上回去给纪爹结账,未卖完的还给纪爹。
纪爹有些文化,每天烘完了糕,就在门口的太阳下看书,他看的是线装书。他躺在躺椅上,他的躺椅是竹子的,竹子已经躺得发红了,一种老红色,估计那把躺椅有几十年的历史了。他喝茶不用杯子,用咪壶,就是紫砂壶,这东西在我们镇上少见。
有一天晚上,纪爹就那么悄悄睡了过去,既没有病,也没有痛苦。于是黄金口小镇上就再也见不到火楠片子糕了,甚至连这种糕名也再没听说过,纪爹是唯一做这种糕的人。
更 夫
我们叫企爷亲娘,就是干爹干娘。
我的企爷原是镇上的剃头匠,姓黄名文章。我父母是裁缝,他是剃头,同为匠人,容易亲近。认这企爷是因为我小时的一件事,我小时据说很调皮,有一次将一颗豌豆塞进鼻子里去了(有人回忆说是塞进耳朵里去了),怎么抠也抠不出来。于是家人把我抱到剃头的黄文章那里,他用镊耳屎的镊子将豌豆镊出来了,听说不镊出来,有性命之虞。为了感激他,便将他认了企爷。
黄文章两口有个女儿,是企爷前妻的,亲娘没给他生。女儿比我大,我叫她姐姐。
后来不知怎么企爷到了乡下,在集中大队剃头。每年暑假或是寒假以及节日我都要到企爷家中去,一般是父亲为我准备一包草纸包着的酥食,不是黄豆酥就是水晶糕之类。去之后,先让企爷给我剃头,剃得干干净净了就吃饭,过上一夜,企爷亲娘给我一两块钱,我再走回家。
去企爷亲娘家的路是河堤,沿着虎渡河堤往上游走就到了,企爷亲娘住在河堤下,门口就是虎渡河。在荒凉寂静的河堤上行走,往往半天碰不到一个人,看河水,看鸟看田野,看草和云彩,手上拿一块土坷垃,想砸水就砸水,想砸牛屎就砸牛屎,对我来说真是一种难得的幸福。我是一个不喜欢与人打交道的人,从小腼腆孤僻,喜欢独来独往。因此每次去企爷亲娘家,我都有一种鸟出笼马脱缰的感觉。有一年正月初二,从企爷亲娘家拜年了回来,河堤上冻了牛皮凌,走几步就要滑倒,一直摔跌回黄金口镇上,而河上清幽的水面上却漂满了野鸭。野鸭的叫声跟那时的景色混在一起,一直叫我记到如今。
企爷患有哮喘病,一到秋天就喘开了,亲娘总是细心照料他。亲娘是一个很能干的女人,家里收拾得清清爽爽,且有三间土墙屋,比我家富多了。亲娘还能自己酿酒,她家里有一个酒甑,到她家去,总是白酒飘香。那时私酿酒是犯法的事,不知她为何敢酿。亲娘还是很能善解人意的女人,那一年我外祖母死了,我们家在黄金口没有什么亲戚,除了几个外祖母的朋友外,企爷亲娘就是最亲的亲戚了。是我去报的丧,亲娘来后,哭得昏天黑地,哭得山川为之动容。假如没有亲娘的那种哭声,外祖母的丧事办得就相当沉闷。其实我母亲不是这个外祖母所生,是抱养的,亲娘没亲生子女,哭我的外祖母,亲娘可能也是哭日后百年的自己吧。
后来我们全家下放了,为自己的生计和前途四处奔波,就再也没有心思和空闲去企爷亲娘家。企爷亲娘来镇上赶集(当时叫赶街)也不来我们家歇脚。那时我去闸口电排当民工,民工中,发现也有一个是黄文章的干儿子。那么我们就应当是兄弟了,其实我们没打任何交道,也不亲热。这个干儿子是湖南人(公安县到处是湖南人),学木匠,对企爷比我好,经常去企爷家。企爷亲娘也是觉得我疏远了他们,要再找个感情寄托——那时他们的女儿已经结婚生子了,听说与他们二老貌合神离。
有一次,我在镇上碰到了企爷,双方都有些生疏,企爷问我在搞什么,我说我已经招工,到县轮驳队,要他去县城时就去我那儿玩,他答应后却没有去。从这以后我再也没见到过企爷亲娘了。有一年回家过年,竟听说企爷来看了我母亲。我母亲说,亲娘死了,企爷也老得认不出来了,耳朵也聋了,在我母亲那儿吃了一顿饭,我母亲给了他一点钱,总算又联系上了。再后来,听我母亲说,企爷也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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