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自2005年起在重庆做专职心理咨询工作,那时候心理咨询还处在发展阶段,学习的资源比较少,通常是催眠、认知行为和精神分析等技术方面的培训,很少有实操方面的培训。最初,我在做心理咨询时举步维艰,几乎90%的来访者只做了一次咨询就脱落了,后来我花了5年的时间学习初始访谈。
从专业的角度看,心理咨询初始访谈很容易被忽略,因为在咨询开始时,我们会过多地关注如何解决来访者的困扰和问题,这样做会影响来访者对心理咨询的理解,不知道心理咨询的工作方式,从而导致来访者很容易脱落。
初始访谈包括很多内容。首先,我们要全面了解来访者的困扰和问题,这些困扰和问题对现在生活的影响,来访者想得到怎样的改善等。接下来,我们要制定咨询计划和目标,即咨询方法、频率、时长以及预期效果。这个过程就与医生看病一样,先了解病因,才能对症下药。
做初始访谈,我们要知道访谈的目标和任务,了解访谈的内容和过程,理清了这些脉络,在咨询室中才可以胸有成竹地工作。
初始访谈的任务
评估危及生命的行为
来访者来到咨询室,通常会跟咨询师讲述自己的痛苦,如果在讲述过程中,来访者提到想要做撞墙、跳楼等伤害自己的行为时,咨询师要特别注意,一定要跟来访者确认只是有这种想法,还是已经做过危及生命的行为,由此对来访者的状态进行评估。
评估病变的器质性病因
除了评估危及生命的行为,还要评估来访者是否有器质性病变。作为咨询师,我们通常会到医院精神科进修半年,以获得评估来访者器质性病变的经验和能力。例如,来访者30多岁,最近半个月特别躁狂,这时我们就要去评估躁狂与他的生理性疾病(甲亢)有没有关系。
识别贯穿生命周期的冲突区
不同年龄阶段面临的冲突不同,所以我们要学习发展心理学,在头脑中形成各个年龄阶段发展特点的脉络,这样就可以知道来访者的困扰处在什么方向,从而提出恰当的问题。
例如,3岁的来访者面临的问题,可能是入园产生的分离焦虑和社会适应困难;13岁的孩子自我意识开始发展,随着第二性征的发育进入青春期,男孩遗精,女孩月经初潮,这些生理变化导致激素变化,使他们开始对性和异性产生好奇和冲动,这就是他们面临的冲突和困难,也就是家长口中的叛逆期;23岁的来访者进入成年早期,通常要逐渐从大学的边缘化状态进入社会,开始建立亲密关系,面临的冲突和困难主要是人际关系、社会适应、组建自己的家庭以及脱离原生家庭等。
通过评估以选择恰当的咨询方式
现在基本的咨询方式有家庭治疗和个体治疗,个体治疗又分为精神分析、认知行为、催眠、沙盘游戏和绘画治疗等,所以,我们既要知道自己擅长的咨询方式,又要评估来访者适合的咨询方式。
初始访谈的目标
很多咨询师刚开始咨询的时候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很忐忑和焦虑,而掌握心理咨询的目标和任务,可以帮助我们在咨询室里变得更踏实和稳定。
我们做任何事都会有一个目标。比如我要喝水,目标是喝水,任务就是我要先站起来,走到水杯旁边,倒水,端起水杯,达成我的目标——喝水。
心理咨询也是一样。首先,我们要建立咨询关系——信任关系,能够让来访者在咨询室里打开心扉,谈论生活困扰和隐秘话题。很多来访者不知道心理咨询的工作方式,期待一次咨询就可以解决所有的问题,这时咨询师要向来访者说明心理咨询的工作过程——开始、过程、结束。
其次,我们要评估来访者的精神状态,看他是否存在抑郁、焦虑、精神病性妄想、幻觉、幻听等症状。除此之外,我们还要了解来访者遇到了怎样的问题,这个问题背后有怎样的期待,哪些因素引发了问题,哪些资源能够促进问题的改善等。
最后,在初始访谈中,我们要激发和强化来访者的求助动机。
初始访谈的结构
初始访谈有三种不同的结构,即结构式、半结构式和开放式,我们要在头脑中形成一幅地图,帮助我们在不同阶段选择适合自己的结构进行咨询。
结构式初始访谈
“我是你的咨询师xx,请问我该如何称呼你?”咨询开始的时候,通常我们会很刻板地介绍自己,以这种问话的方式开启会谈。但当我们遇到被动型来访者——比较内向或者被迫来做咨询时,就可以采用结构化方式开启会谈。
个案记录表中包含了来访者的个人信息、来访原因、预期咨询目标、生活中的重大事件、家庭结构、社会关系以及咨询师在这次工作后对来访者的判断和评估等内容。
表格中的每一项都可以开启我们对来访者的探索。例如,我的工作地点在重庆,我的来访者出生地在山东,我就会问他何时来到重庆,来访者回答后,我们就可以开启一个话题:“是什么原因让你来到重庆?你是跟家人一起来的吗?你对那时候还有记忆吗?你还会回山东吗?”又如,来访者是在校大学生,学的会计专业,我会问他学习会计的原因,这样就可以从文化程度来了解来访者的历史。再如,有些来访者身高只有一米五,体重过于肥胖,当我们跟他谈论身高和体重时,他会毫不在意或者回避,由此我们可以评估来访者的自尊情况,了解他对外在形象的感受。
我们还要了解来访者的健康状况。如果来访者失眠超过3个月,这时我们就要考虑来访者是否有抑郁或焦虑倾向,询问来访者是否有体重下降、情绪不好、记忆减退、意志力下降、做事无力等抑郁表现,由此对来访者做出评估。
我们还要询问来访者是否有咨询经验,如果有,询问他在哪里做过咨询以及对咨询的感受。我们要对同行机构有所了解,每个机构有哪些主要的咨询师,每个咨询师擅长怎样的咨询方式。这样,当来访者讲述他的咨询经历时,我们就可以了解来访者脱落的原因,从这里开展工作,避免发生同样的错误。如果来访者没有咨询经验,我们就要回到咨询任务上开展工作。
这种结构化的方式比较适合新手咨询师。借助表格开启话题,可以帮助年轻的咨询师避免在咨询室中冷场,建立对来访者的理解,打开其探讨问题的欲望。
半结构式初始访谈
从事咨询工作两三年后,随着能力的提升,我们可以在头脑中形成问题的框架,不再借助于表格,而是用一张白纸记录关键点,这就是半结构式。
在半结构式咨询中,我们不仅要通过访谈任务了解来访者,还要在倾听过程中思考来访者的主要困扰是什么。例如,来访者讲了在夫妻关系、亲子关系、婆媳关系以及社会关系上遇到的困难,你要知道,他的实际困扰是人际关系,正是人际关系的困扰激发了情绪困扰——容易发火。
不同流派有不同的评估方式,我们要了解问题形成的原因,通过评估确定适合来访者的咨询方式,从而找出适合他的咨询师,如有必要,可以适当转介。例如,来访者是夫妻关系问题,则适合婚姻咨询;来访者不善于表达,则适合绘画治疗和沙盘治疗。同样,作为咨询师,我们不要面面俱到地去尝试各种咨询方式,而是要有一个大方向,选择一个自己熟悉和擅长的领域。
开放式初始访谈
从业5年或10年以上的咨询师会选用开放式访谈,这种方式比较适用于大咖。尽管他们手头没有笔,但心中有笔,能够轻松地基于访谈目标和任务了解来访者,知道来访者的困扰和问题。
初始访谈的过程
以内容为导向
初始访谈的过程包括以内容为导向和以时间为导向两种,以内容为导向的初始访谈分为三个部分:收集来访者信息、个案概念化和协商咨询的设置。
收集来访者信息:结构式初始访谈可以非常清晰地呈现来访者的信息,这些信息非常重要。例如,一个13岁的来访者有一个1岁的妹妹,他不仅要面临青春期自我独立、性困扰、社会适应和人际关系问题,还要面临同胞竞争的问题,这些问题都会对他产生影响。
个案概念化:我们在倾听来访者讲述他的信息时,要建立对来访者的理解,即来访者的主要困扰是什么、来访者问题形成的原因是什么以及适合他的咨询方式是什么。
协商咨询的设置:咨询师要跟来访者共同讨论咨询的设置,不可以单方面决定。
协商咨询时间。在协商咨询时间时,我们既要考虑来访者的现实因素,也要考虑咨询师自己的因素。动力学取向的心理咨询通常是每周1-2次,而拉康派的心理咨询通常是每周3次,每次20分钟。如果这样的时间设置影响了来访者的工作和生活,我们可以适当调整,将咨询改为一周1次,每次15分钟。协商后,我们要将时间固定,提前跟来访者讲清楚,如果对方临时请假、迟到和爽约,费用照收。
协商咨询次数。如果来访者的问题困扰了他3年,我会问他“你希望花多长时间改善这个问题呢?”来访者回答3次,我会继续跟他讲:“这个问题困扰了你3年,你却希望3次就能解决,这个期望能实现吗?我们可以用3次时间来试试看,看看咨询能在多大程度上帮到你。”或者也可以这样说:“以我的经验,我们可以做一个阶段12次的咨询,这样不仅能让你了解心理咨询,还能促进你对自己的了解,从而解决你的问题。”来访者都希望通过最短的时间解决问题,这时我们要根据来访者的情况做出评估,用引导式语言与来访者讨论咨询次数,同时做一个宣教,即心理咨询不能一次就解决所有问题。
协商咨询付费。拉康学派一定要收现金,我们现在的机构是网络支付或现金都可以,收费的设置是这一次预付下一次的咨询费用。
咨询师的请假和休假。有一次,我跟来访者讲我的休假时间时,来访者马上说他也要请假,直到后来我去做督导时才发现,在那个当下我没有关注来访者的感受,让他觉得我没有把他放在心上,所以导致来访者脱落。我们做咨询,就是在失败的经验中汲取教训,一点一滴地进行成长。
保密与保密例外。这是最重要的一点,我们可以在咨询开始时强调,也可以在咨询快结束时强调。我们需要跟来访者说:“我们的咨询绝对保密,只有一种情况例外,就是在咨询中有危及你自身或他人生命安全的情况时,我会不经过你的同意直接联系你的紧急联系人,所以,请你留一个紧急联系人的联系方式。”来访者会选择愿意和不愿意留下联系方式,如果愿意的话就没有问题;如果不愿意,我们要考虑三个问题——来访者是不是不容易建立关系?是不是处在独处状态,没有信任的朋友?他跟家人的关系怎样?通过这三个问题,我们可以评估来访者的关系情况。
协商咨询结束。当来访者想要结束或暂停咨询时,我们会有一个讨论,即到底发生了什么让来访者想要结束咨询,讨论后再决定是继续咨询还是结束咨询。
设置就像照片的相框,相框外的东西跟照片无关,通过设置,既可以让来访者把咨询室里面的情感跟生活中的情感做很好的区分,又可以让咨询有一个稳定的关系。
以时间来导向
自我介绍阶段:“你好,我是你的咨询师XX”,这句话看起来简单,却非常重要,因为你要透过简短的语言传递出你的专业、你的真诚和共情,让来访者觉得你值得信任。所以,介绍不能过于冗长,而是要精简,这就需要咨询师不断训练自己的语速、语气和语调。
来访者的自我介绍形形色色,我们可以通过他的自我介绍来评估他现在的状态。
探索阶段:在探索阶段,咨询师和来访者需要共同探索来访原因、动机、困扰持续时间、身体状况、精神状况、心理状况、家庭情况、社会支持系统以及来访者对咨询的期待等,这个阶段由咨询师的提问开启,通常花费20-40分钟时间。
咨询师评估阶段:咨询师的评估在初始访谈中是非常重要的部分。咨询师通常用5-10分钟的时间帮助来访者澄清问题,确定咨询目标。心理咨询不会帮来访者做决定,而是帮助来访者滤清思绪,看到问题中的困扰、矛盾和顾虑,从而可以自己做决定。无论决定如何,最终的目的都是让来访者适应社会,轻松愉快地生活。
结束阶段:如果来访者比较有心理学头脑,一二分钟就可以结束本次咨询,例如:“我们今天的咨询就到这里,下周五7点见,你可以到前台预付下一次的咨询费。”如果结束对来访者来说很困难,50分钟的时间设置对我们就有一个好处,即可以用10分钟的弹性时间帮助来访者结束咨询,同时确定下一次咨询的进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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