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旅琐忆】李国启‖​忘不了的青葱岁月

文摘   文化   2024-09-25 17:05   山东  

  

 

 
 

忘不了的青葱岁月

 
李国启


这是一个发生在我最好的朋友,木良子身上的真实故事。几十年了,他不好意思跟我说,更不让我写出来,害怕人家笑话他。如今,我们都是向80岁进军的人了,经历风霜雨雪,看惯云卷云舒,自问生平坦荡从容过,事无不可对人言,木良子终于想明白了,对我说:“你想写就写吧,反正也没人相信。写出来让年轻人看看,当年的我们与现在的他们有什么不同。”

         

 

         

 

木良子1969年 2月参军入伍,入伍前的1968年12月底,急急忙忙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见过一面的相亲对象谷棉花,到乡政府领了结婚证。木良子差几天十七周岁,谷棉花比他大两岁。木良子初中毕业,小学六年初中一年上了七年学。谷棉花上了三年小学,认识了一些常用汉字以后,就退学回家参加生产队劳动,辛辛苦苦挣工分了。    

木良子的家乡是红色根据地,从土地革命时期开始,就有慷慨赴国难的英雄儿女。木良子打小就听大人们谈论,在部队应该怎么干,什么人有出息。来到部队以后如鱼得水,第一年就入了党,年年受到嘉奖,被评为先进个人。

木良子一心扑在工作上,天天累得沾床就睡,与谷棉花通信也就不多。想家的时候也想谷棉花,却越想越模糊了谷棉花的长相,唯一记得媒人安排他俩第一次见面,谷棉花围着一条红色大围巾,有意将眼睛以下遮盖起来,只露出两只有点偏大的眼睛和一抹脸颊。木良子不傻,打听得谷棉花是十里八乡有名的俊姑娘,也就没有必要非得急着让她拽下自己遮脸的围巾,再说,哪好意思那样。木良子有点儿蔫坏地想:领了证,成了婚,我就不信你能围着围巾入洞房。

木良子的家乡有约定俗成的规矩,三媒六聘,在传统的仪式上向父母长辈行礼过后,大摆筵席请客吃饭才算是结婚礼成。单纯地到乡政府领一张结婚证,小夫妻根本不算是过了明路。木良子是家中长子,兄弟姐妹好几个,家境不算富裕,入伍前来不及打点彩礼和婚礼,谷棉花也就算是待字闺中。

木良子参军入伍离开家乡的时候,谷棉花赶过来送他,羞答答地红色围巾遮着脸,人眼当前没有说一句话。两个人隔着人站着,你看我,我看你,用目光相送,用目光告别。谷棉花留在木良子心中的形象,很像电影《地雷战》中鬼子汉奸驱赶着乡亲们踩地雷时,领头的老爷爷牵在手里的小孙女一样。木良子只要一看到这个镜头,马上就会想起谷棉花,觉得谷棉花的眼睛与小女孩一样大,额头与小女孩一样高,脸颊与小女孩一样美。直到几年后回家仔细端详了谷棉花,才发现谷棉花长得眉眼舒展俊俏,一点儿也不像记忆中的模样儿。    

木良子和谷棉花为数不多的书信往还,像流过村庄的河水一样朴实无华。谷棉花会说起在生产队参加劳动的事情,都是木良子从小到大看惯的章节。谷棉花识字不多,不大会看信,半半拉拉地看不明白。每次收到木良子的信,谷棉花就得请人从头到尾完整地念一遍。给木良子写回信,谷棉花也得请人代劳。两个人中间隔着不相干的外人,甜言蜜语的话一个字也不敢说,只能说一些你好我好父母好,兄弟姐妹全都好的套话。

木良子参军入伍两年后,部队首长安排他出任务,顺道回家看看。木良子又高兴又遗憾,高兴的是终于有机会回家好好看看未来的媳妇,遗憾的是只能在家里待两夜一天,还不知道有没有机会见她一面。

木良子刚刚心急火燎地吃完中午饭,谷棉花突然走进家门。木良子又惊又喜看着亭亭玉立的谷棉花心旌摇荡:正不知道怎么去见她,她竟然主动来了,真的是心有灵犀?难道她知道我回来了?    

木良子母亲心里太有数了,得知儿子时间这么紧张,就立马打发小儿子赶紧去谷棉花家里通风报信。谷棉花来不及多想,放下手里活计跟着木良子的弟弟就来了。

一别两年,谷棉花没有一天不想木良子。木良子在她心中是那样高大,那样魁梧,那样帅气,那样吸引人,十里八乡男人哪一个也比不过。心里骄傲得很,见到年轻男人就与自己的木良子作作比较,见到村庄里姑娘找的男人,也自然而然地拿木良子作对比。比长相,比个头,比工作,哪个也比不上自己的男人。他那么聪明能干,将来说不定还能当军官呢,到时候做官太太哩。比着想着,常常忘情地笑出声来,弄得周围的姐妹们莫名其妙,都看向她揣摩着她,望着她那被幸福烧红的双颊,恍然大悟,指着她“哈哈哈”笑起来,弄得谷棉花脸红不好意思。

“啊!小女子想男人了!实在受不了,就去找他吧。”

这样一来,整个生产队的男女老少都笑起来。谷棉花羞着脸暗暗较劲儿,尽管抬不起头来,心里却甜甜的舒服极了,我就是想我男人,我男人天底下最好看,最有出息,恁气不愤也没用,嫉妒死你们。

自从与木良子定下终身大事,谷棉花干什么都很有精神,干什么都理直气壮。当听到小叔子说木良子回来了,她激动的心差一点跳出来,跟着小叔子一溜“咚咚咚”小跑来到木良子家。看到比梦里更高大,更帅气,更吸引人,一双又黑又亮几欲喷火的大眼睛,真想扑到木良子那宽大温暖的怀里,享受享受梦中的感觉。    

谷棉花突然到来,木良子一下子愣住了。平时想的要干什么,这时候什么都没有了,脑子一片空白。

“孩儿,妮儿,你们俩愣在那里干啥?快到小西屋去说说话吧。”

“啊!就我们两个?”木良子还有点懵,脱口而出。

“傻孩子,你要叫生产队的人都跟着你?快去吧,可别乱来,吓着她。”

谷棉花这两年逢年过节与农忙时节,都来木良子家过礼走动帮忙,知道小西屋是木良子睡觉的地方,她对小西屋有一种心动向往的感觉。听未来婆婆这样一说,拘束得直搓手,忍不住抿嘴一笑,率先往小西屋走去。

木良子紧张得“扑通扑通”心跳,他在部队里没少做跟谷棉花在一起的梦,也没少听成亲战友们说女子的好,突然间和活色生香的谷棉花见面了,小西屋会不会成为洞房呢?

木良子磨磨蹭蹭走到小西屋门口,看到谷棉花坐在靠里墙自己的床上,不由地紧张得身子僵直,话都不会说。谷棉花心里也紧张得要命,两只手下意识地捏着衣服角摆弄,摆弄了半天不见木良子说话,抬头一看木良子那怂样,“噗嗤”一声笑了,嗔道:“傻愣在那儿干啥?这是你家!”

木良子一听——对呀,这是我家呀!木良子一步跨进里间,说:“你往那边挪挪。”

谷棉花知道自己坐在床的中间,她没想到他这么胆小,连挨着自己坐都不敢。便抬头翻了木良子一眼,嗔道:“我不挪,你要不坐,就搁那儿站着吧。”    

谷棉花毕竟大他两岁,生性开朗大方,便怒其不争地“哼”了一声,起身拉住木良子的手,硬拉他坐到自己身边。

木良子觉得天旋地转,腿脚发软,跌坐床上惊道:“你干啥?外面有人呐,这样不好!”

木良子一边说话一边冒汗,只觉得浑身发热,气血冲脑——这样不好吗?不,不,不,这样的感觉挺好的,太好了!可是,我还没有娶她过门啊。我要是越了“雷池”,别人会笑话的。我倒是没什么,明天就回部队了,走得山高水远,谁说啥也听不见,也不稀得听。反正我们俩有结婚证,合理合法,到哪儿也不怕。可谷棉花怎么办啊?她走不了躲不掉,留在家里被人家笑话,弄得她抬不起头来,不好。

谷棉花心里更是翻江倒海,无比激动。乡村男女豪爽,大姑娘小伙子间的眉来眼去,小媳妇们的悄悄话,男女之间不带任何掩饰不带一点避讳非常露骨具有挑战性与野性的荤话荤事,直截了当地公开在大众广庭之下说笑,使她心气浮动,晚上就做梦。梦到木良子回来了,梦到自己坐在大花轿上,忽闪忽闪地抬到了良子家,坐在红床单红被子满屋红蜡烛的洞房里,幸福死了。醒了,自己愣住了,不知道怎么回事,自己身上穿的衣服哪里去了?难道是它们自己跑掉了?啊!谷棉花突然羞得浑身发烫,自己都不敢看自己,用被子裹得严严的,弄得自己都不好意思好多天,想起来就笑,多难为情呀。这是多年后谷棉花悄悄地告诉木良子的,到现在两人说起来还大笑不止呢。

“真不害羞。”这是木良子拿谷棉花开玩笑的口头禅。    

木良子将手从谷棉花滚烫的手里拽了出来,又往旁边挪了挪屁股。谷棉花笑笑,心里一阵放松一阵失望——这还真是一个本分老实的男人哩,没白穿这一身军装。

谷棉花心里也与木良子一样,她何尝不想,连做梦都想,心爱的男人现在就在自己身旁,心里冲动得几乎控制不住。要不是在木良子家,要不是外面有人,要不是来时母亲一再嘱咐,要不是大白天,要不是……身上出汗了,她想解开上衣扣子凉快凉快,但是不能,她怕木良子误会,她怕吓着他。她什么都想,她什么都不敢做,只能这样……

小西屋相会的第二天,木良子带着遗憾回部队去了,谷棉花带着遗憾留在家乡。

时间太慢,相思太苦,堪堪熬过两年,木良子20多岁了。木良子的情况,单位领导都知道,从法律上讲,木良子已经结婚,只是没有按照当地习俗举行结婚仪式,就批准了木良子回家正式举行结婚仪式的请求。

谷棉花知道木良子回来,这次真的要过门了,提前来到木良子家帮着公公婆婆筹备婚礼事宜。木良子父母体弱多病,弟弟妹妹年纪尚小,谷棉花早就习惯了过来操持家务,照顾公公婆婆和小叔子小姑子,把一家人的衣食住行打理得稳稳妥妥。她心里想着,不能再像两年前那样扭扭捏捏了,反正是要过门了,早一天晚一天不是一样嘛,心理已作好了准备。当看到木良子进门,激动之余横下心来——今天不走了。

木良子决心更大,早就是夫妻了,合理合法,谁也管不着,早晚都一样。再也不能像两年前那样,连她的手都不敢动,离她近一点就感到紧张,真是没出息,再不干傻事了。这些年让战友们也笑话够了,今天就不叫她走了,怎么着也要做成两口子。    

一家人在一块吃晚饭的时候,母亲问木良子两人,要不要找人看个好日子、搁哪天时,木良子想都没想,就说搁后天吧。

“什么?后天!”父母惊讶得张了张嘴。

“我借一辆自行车把她驮过来不就完事了,现在新事新办,部队上兴着呐,领导战友都提倡这个。”

父母一想,也是,没什么准备的,两家坐一块吃顿饭就行了,这样既简单又省钱。

“只要你俩认为好,不委屈,没意见,我们当然同意。”

谷棉花当然没意见。

两人的终身大事就这样定了下来。

         

 

    

         

 

天快黑了,谷棉花拾掇完锅碗瓢盆,就去了小西屋。木良子母亲看到了,也知道了俩孩子用目光向她的祈求,可心里还是不由地一怔:这些年,谷棉花过来操持家务,伺候他们老两口头疼脑热,经常在小西屋住下。可是,如今儿子回来了,她还能住小西屋吗?没过门的儿媳妇跟儿子明铺暗盖,乡里乡亲得多笑话啊!转过头来想想,他们俩这些年好不容易才在一起,哪里比得上人家赶集上店都相跟着的小夫妻?儿子是军人,得听从国家使唤,在家待不了多少天,时间宝贵着呢。罢了,罢了,谁爱笑话就叫他笑话去吧,我还能听见喇喇蛄子叫就不种庄稼了?大不了我豁出去,跟那些爱说闲话爱嚼舌头的人打斯咬去,怎么着也不能寒了实心实意孝敬我的儿媳妇的心!    

眼看着父母回到堂屋关门落栓,木良子谷棉花两人知道他们的想法已经得到默许,激动得心头打颤。木良子快速关上小西屋的门,一把抓住谷棉花的双手,吓得谷棉花一声低叫。

谷棉花叫过以后,觉得木良子还应该有下一步动作。然而,木良子像被烫着一样,放开谷棉花的双手,走到小西屋的门前,将耳朵贴在门上听外面的动静。谷棉花又好气又好笑:这些年,入党提干,怎么自己的宝贝男人还这么呆板?随他去吧,横竖我都不能上杆子去巴结他!

谷棉花转身坐到床上,又转过身来,将床头并排的两个枕头拿一个抱在自己怀里。木良子讪讪地坐在旁边,转悠着心思找话说。他原本准备着好好抱抱谷棉花,事到临头才发现,自己根本不敢盯着谷棉花的眼睛看。眼看着夜色渐深,谷棉花站起来,将怀里的枕头放到床的另一头,暼了木良子一眼,说道:“累了一天,睡吧!”

“怎么睡呀?”木良子问。

“你说呢?傻样!”

谷棉花头向里一件衣服也没脱,两腿并齐上下叠着成S状,几乎靠着里墙躺着,木良子站在原地没动。过了一会儿,谷棉花爬起来一口吹灭了灯,好像还是那样躺着。头一动不动地嗔道:“你傻啦,不睡觉?”

黑灯瞎火地,木良子摸索着,也没好意思脱衣服,也像谷棉花一样姿势,只是脸向外几乎躺在床沿上,两人正好错落着。谷棉花是有意给木良子留着位置,这个傻良子楞是没领会?还是不敢?    

木良子眼睛瞪得大大的,浑身稀软,生怕碰到她,不敢翻身。谷棉花往外挪挪身子,动动胳膊,伸伸腿,有意将热乎乎的腿贴到木良子腿上,谁能想到,这个木良子像触电一样,头“嗡”地一响,抱着床沿悬空了半个身子。

木良子真的傻了吗?一点也没有,他参军入伍接受系统训练,耳聪目明异于常人,这个时候敏感得很,他隐隐约约听到门外有人,不是母亲担心他,就是本村的年轻人听房。这还没正式结婚,媳妇还没有正式过门,要是叫他们知道了,那不说他俩一辈子?什么决心?什么激动?什么情绪?什么这个那个?这个时候什么也没有了!

谷棉花来的时候,她父母都清楚,他们的心情是顺其自然。女儿大了,又找个军人,还是军官,反正登过记了,早点圆房是好事。他们早就看出了女儿的心思,女儿晚上没回家,不但没有不放心,反而心里轻松高兴踏实了许多。

其实,木良子父母也放心,已经这样了,还能说什么呢。至于良子听到的声音,确实是母亲在外面,她不放心的是被邻居知道,是到大门口看看有没有人,给儿子站岗放哨呢。

谁能想到,两个人在床上“勾心斗角”一个晚上,该想的想了一晚上,该做的什么也没有做。

咳,父母真是操碎了心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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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简介】
   


李国启,河南杞县人,1951年2月出生,1969年2月入伍,1970年1月入党。中央党校本科毕业,原济南军区空军退休干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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