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雨婷听了孙永奇讲的情况之后,反而感到知青点更加显得凄凉了。
爱的连环(3)
就在他们打点行装,准备回家向父母摊牌的时候,张雨婷收到了家里的电报:“母病危,速归”。于是,他们两人匆匆返回。在这种情况下只能是张雨婷自己一个人回家,而不能由孙永奇陪伴着和她一起回去。但从乡下回城的路途中,还是孙永奇陪伴着她,只是回到城里后,各人回各自的家。
张雨婷到家后,急切地询问母亲的情况。家里只有父亲和她的姐姐,家人们告诉她母亲已经住院,她放下行李立即赶往医院。母亲已经住进了医院的重症监护室,张雨婷赶到医院时,看到两个哥哥在重症监护室门外守候着。她问起母亲的病情,他们告诉她,母亲已经是癌症晚期,癌细胞已经扩散无法动手术了。今天由于母亲突然昏迷而送进医院,情况很不好。现在,家里根本离不开人,父亲年老了,需要人照顾,母亲现在的情况又是这样。
非常幸运的是,张雨婷的哥哥和姐姐都已经就业,有了正式的工作。现在,由于母亲病危,他们都已经请了假。父亲已经退休,也算是幸运的,有退休工资。但母亲一生从来没参加工作,一直照顾他们兄弟姐妹四个人。母亲一辈子操劳,把他们四个孩子拉扯大。他们正聊着的时候,姐姐张雨英来送午饭,大家一起聊起家里的情况,每个人的心里都感到很沉重。
医生出来了,大家都赶过去询问。医生说,我们尽力了,大家回去准备后事吧。大家全都哭了起来,然后开始商量后事。
忙碌了几天,一切事情料理完毕,父亲把他们兄弟姐妹四个人召集在一起,语重心长地说:“我也老了,等我走了之后,就你们四个人了。无论如何,你们都要团结,大家互相帮助。尤其是雨婷,你们的小妹,她为了你们能够就业,自己一个人下乡。以后你们要多帮帮她。”大家让父亲尽管放心,安心养老,好好地生活。
这样一来,张雨婷根本就没说她自己的事情。何况现在她的哥哥姐姐们也都还没结婚,她又怎能说得出口呢?于是,她找到孙永奇,说明了家里的情况。就这样,两人买了车票,乘坐长途汽车又重新回到了下乡的生产队。
本来七个人的知青点,由于李伟光调入县宣传队,杨美娜请长假,现在就只剩下了五个人。张雨婷和孙永奇的这种关系,在知青点上基本上也算是公开了,尽管他们两个人并没有真的在一起。还有一位女生,那就是秦青梅,她和村民们的关系非常好,有些村民简直就把她看作是自己家里的人,或者说暗中把她看作是自己的儿媳妇了。张雨婷感到知青点的情况显得很凄凉,幸亏还有个能谈得来的孙永奇在身边。
知青点剩下的当然就是两个男生。这两个男生似乎都有怪癖,一个是邓公明,他除了正常出工,下坡干活外,平时就自己一个人闷在房间里。他的房间很特别,因为他找了些旧报纸,把房间的窗户全用报纸糊住了。房间里无论白天还是晚上,总是黑洞洞的。他自己一个人总是闷在房间里,谁也不知道他在房间里干些什么。一次偶然的机会,孙永奇有一次夜里出来解手,向小院东头那个小门外面走去时,恰好邓公明的房间门打开了,他大概是感到饿了,到西头知青点的那个小厨房找东西吃。他开门的一刹那间,孙永奇一眼瞥见他房间里煤油灯照亮了的大致情况,竟然到处都是连环画册,贴着房间的各面墙壁,一排排摞起来摆放着的全是连环画。地面上也放着数不清的连环画册,整个房间竟然是一个连环画的世界。孙永奇一下子明白了,原来邓公明总是自己一个人闷在房间里,他竟然是自己生活在连环画的世界里。除了连环画,他的世界里没有任何别的东西了。他对邓公明的生活世界感到不理解,但他毕竟因此知道了邓公明的生活世界到底是怎么回事了。
他对张雨婷讲了所见到的奇闻,他们两人因此热烈地谈论了邓公明的生活世界。张雨婷听了孙永奇所说的情况之后,内心反而觉得邓公明的可怜。邓公明是知青点年龄最小的,他下乡的时候还不满14周岁。据说,他是因为父亲喝醉酒之后,为病人诊治疾病,开错了药,导致病人死亡。而当时阶级斗争正处于白热化阶段,他父亲因此就被打成现行反革命。他小学刚毕业,就被一鞭子赶到乡下,成了知青。他和其他知青不一样的地方还有一点,那就是和其他知青不是同一个学校的。因为其他知青不管具体情况如何,毕竟还是同一个学校的同学。
张雨婷听了孙永奇讲的情况之后,反而感到知青点更加显得凄凉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一个生活世界,但每个人的生活世界都是不一样的。唯一的相同点就是,作为下乡知青,每一个人都是独孤的,是孤立无援的。
正在这个时候,村里传出了一个惊天动地的消息。中央发出号召,要让工农兵上大学,而且让他们上管改。也就是让工农兵上大学、管大学、改造大学。要让一直由资产阶级统治大学的情况彻底改观,变成由无产阶级统治大学。
上大学的程序不再是考试入学,而改为自愿报名、群众推荐、领导审核、学校批准。这个消息传出,人人感到振奋。大学的校门向每一个普通人敞开了,谁都有上大学的机会了。人人都感到精神振奋,每个人都踊跃报名。其实,知青点的知青们都知道,论学习,论掌握的知识,萧寒是独一无二,没人能比的。他很少和其他知青交往,和村民也很少来往。他就是整天自己一个人在房间里读书,据说他已经自修了中学的全部数理化课程,甚至于还自修了大学的高等数学课程。
但让所有人都想不到的是,村委会却推荐了苏香草去上大学。这位苏香草曾经担任过村里的妇女主任,和村委主任的关系非同一般。而且在村里有着雄厚的家族势力,这一点是无人能比的。这种事情,知青们是根本连想都不必想的,好事从来都不会有知青的份。这是世界上从来没有的事情,上大学竟然不必考试,而且特别让人感到奇葩的事情是,上大学是为了改造大学,学生反而成了教授们的主人。不管怎样,总算有机会上大学了。竞争依然是激烈的,只是竞争的方式完全变了。张雨婷对此感到无法理解,但自己的理解或者不理解,对现实来说又有什么用呢?她想来想去,觉得唯一值得庆幸的事情是,结婚和现在上大学一样,不必考试。不管怎样,她是铁了心要和孙永奇结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