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质钻探与石油勘探相近,但口径比他们要纤细许多,尽管如此,机械化程度比不了他们,劳动强度仍然很大,“脏、苦、累”毫不逊色。
终孔了,没有了“三班四倒”,也没有了泥浆、油污,我们的工装也显得洁净了许多。闲下来,伙伴们会换上压在箱底的涤卡、华达呢“礼拜服”,哼着流行歌曲,彼此间交流着去什么地方宽心几天,找找什么养眼悦心的项目。
机台每天仍需派人去值守,一为测测孔内静止的地下水位;二来也是看守防范物资的丢失。诸如柴油、工件等,防备被窜山的当地老乡“顺手牵羊”,将价值不菲的工件当废品卖了。
这是一项寂寞无聊的工作,一个人在孤零零的机台呆至少八小时,枯燥而无味,轮到个人时,实也是无奈的服从。
我却很喜欢去值守,源于一次偶然。
那天,原本由副班长L值班,他找到我,说他人不舒服,想去山下的队部卫生所看看,让我代他守2小时。老师傅相托,那还有啥话说?正好我也无心外出,便满口答应,拎着收音机就去接了班。
2小时很快就过去了。那山下我们上下班的小路上始终未见他的身影。左等右等,却等来了送饭的炊事员。他告诉我,L师不得来了,让我将班值完。
当时不免沮丧十分,但又无可奈何,心中好歹庆幸他没忘记通知伙食团给我送饭!那一守就是八小时!
这才开始静下心来,打量着四周,没有了机台内“三大件”(钻机、柴油机、水泵)的喧嚣,机台内显得格外宁静。荒野山地之间,平时均在繁忙中,没有机会体味那份闲适,陡然发现,山间的风光居然绮丽而不乏清秀。极目远眺,稀疏点缀的乡舍民居,炊烟缭绕,与轻盈的雾霭纠缠在一起,恬静而美妙,时间也仿佛淙淙溪流而延缓。
平静有时也会打破,那是山民驱狗撵麂子的匆匆脚步。
高耸的钻塔或许有天线效应,收音的效果远比住地好得多,可以将音量开到最大,根本用不着担心吵到谁,那种放纵,让人感受到一种报复性的愉悦!
我突然觉得,这环境太舒适了,早知道带上我的书刊来,可以静心享受阅读的快乐!
自此以后,只要轮到我班值守机台,我总自告奋勇。在大家的疑惑中,坦然而去,带上书籍,写作本等,几年中,分别感受不同的矿区,写下不一样的体会。
山风吹来,或是骤雨小临,都那样令人惬意,最喜欢是月夜,攀西地区的月亮是有名的。洁净的蓝空,几缕游丝一般掠过的白云,看皓月悬挂于天,那么近,仿佛伸手就可以抚摸它。天上一个月亮,泥浆池中也映照着一个月亮。
月明星稀,万籁俱寂,走出机台,立于悬崖之边,大可与之对话“白兔捣药成,问言谁与餐?”“嫦娥孤栖与谁邻?”古人中,写月最多的应是诗仙李白,据传有350多首,誉为“咏月专业户”;而苏东坡《水调歌头》“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词,已是千古绝唱!不由人产生“今人不见古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的感叹!
偶有流星划过夜空,铮亮的轨迹拉出一道漂亮的弧线。
若是在山林中,便可聆听山呼海啸般的林涛,听不知名的夜归鸟在啼鸣。春天了,马樱杜鹃簇拥机台,带着那份野性的鲜红,张扬地怒放,虽说坪机时伤了它们,却并不影响它们对春的向往,在鲜花丛中看我们的机台,凛然而立的钻塔,形成一幅立体的美图。
早上,朝阳在群峰中跳跃而出,呼吸着山林醒来那带着湿润而芬芳的“头茬氧”,真正体味什么叫“吐故纳新”,什么叫心旷神怡!
夜,看白玉盘般的月亮挂于树梢,让人去畅想“人约黄昏后”的浪漫。
当然,值守也并不全是花团锦簇,在雨季值守时,就让人叹为苦旅,白天尚可,夜间雨前的闷热,让人如在蒸笼;在林木繁茂的矿区,点着的小马灯上扑满了各类不知名的夜蛾,看得瘆人!机台四面透风,能遮雨的地方窄小,乱窜的风雨可以横扫每一个角落!
风,吹得钻塔上的塔布呼啦啦地响,时而盈若孕妇,时而瘪若饿殍,让你在深山之中体会大海汪洋的风雨飘摇。
心情好时,它是静空满月;心情差时,它也隐没于厚厚的云层,露出那细如镰刀的一弦。记得有一次,施工出了孔内事故,升降机在强力提拔时拉断了钻杆,强大的反弹力将牵引钢绳弹出了天车滑轮的沟槽,于是,我和班长李向明一起,爬上钻塔顶上去将钢绳复位。
23米高的塔尖上是天车,天车是个带沟槽的大滑轮,再之上就是约半米高的穹顶,是几根支棱的角钢,那时尚未进入雨季,钻塔没有蒙蔽塔布。上面也只能容纳两个人,我们相向而立,全力撬动钢绳。
垂挂的钢绳有数百斤,根本提不动。当我用力用撬棍将钢绳复位时,铁棍遇钢绳,一下子打滑,正全力使劲挑绳的我瞬间后仰,那时一闪念,遭了!遭了的后果就是跌下23米高的钻塔,因为我们已高于塔顶,周边再也没有了任何防护!(按规定高空作业应挂安全带,我们嫌麻烦没有挂),李班长眼疾手快,一把攥住了我的胸襟,我们双双扑在塔尖的穹顶上,深深地吁一口气,好险!
当我回过神来,惊吓后怕油然袭心,浑身无力地仰头一看,弯弯的月亮就在头顶,此时的它,恰如我的脸,惨白而毫无血色!
事后我在想,万一洗白了,悼词都不好写,毕竟违章操作报销可不是什么光荣的事。
尽管事已过去多年,可每当忆起那惊险的一幕,不免慨称幸运,心中总涌起一股暖流,由衷地感谢同志间的亲情与互助,钻塔上的月亮有阴晴圆缺,岁月,也毫不留情地揭走人生一张张日历,也带走了青春的躁动、惆怅与张狂,许多的往事已沉入记忆,但心中的那轮月亮,却永不会陨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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