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革开始【008】

文化   2024-10-25 00:01   内蒙古  

点上方蓝字“老事旧人”免费关注看精彩文章

第 2662 期
文|遇罗文

我们几个(其实就是报社全体,只是没有牟,他去印厂催印报进度)被分开,又被团团围住,一片恐吓、吼叫、谩骂声,分不清他们说的是什么,只觉得唾沫星子像下雨一样。按人数和势力说,我们稍有不慎,这种噪音和口水的攻击马上会变成拳脚相加,我们绝对招架不住:我们只好一言不发。郝治、王建复和我,被围得动弹不得,年龄小点儿的初中生们还能走动。

  
最爱和《红旗》杂志拉关系的帖汉(初三学生)故意过来向我大声“请示”给不给《红旗》打电话,报告这里的情况,当时的两报一刊势力非同小可,它们永远是“正确”的化身,里边的记者一出来,个个是“钦差人臣”。我连忙答应“可以”,但是作用并不明显。

  
过了一会儿,罗勉带进来一个小伙子,自称是“中学生造反兵团”的,故意高声问我:“我们外边有五百多人,用不用带进来?”

  
其实他是我家邻居,会前罗勉确实请他派些人来维持秩序,不知道为什么大会最乱的时候,他们一个人影也没见到,所以到底有没有这五百多人只有天知道。我装做无所谓的样子说:“不用进来,这儿没什么。”

  
也许这一招儿有点儿灵,也许我们不屑一顾的态度让他们摸不清我们的底细,又闹腾了一会儿就散了。

  
虽然这次大会后来被维护血统论的人破坏了,但是我们毕竟也造成了影响,这正是我们的目的。

  
一天,羽晴高兴地告诉我,她的父母想见见我,请我到她家吃饭。

  
羽晴家也是七口人——奶奶、父母和三个弟弟。父亲是个化学专家,翻译、编著过许多书;母亲是中学的语文老师,文革刚开始的时候,被学生打得很房害:羽晴看到母亲被打,第一个反应就是突然地呕吐起来。从此她再见到残暴的事,准要犯胃痉挛的毛病。虽然羽晴说的时候很难过,我却对她越发喜欢起来,我认为女孩儿最起码应该善良、有同情心。

  
吃饭的时候,全家都对我特别热情,尤其是奶奶,她最疼羽晴,自然对我也格外好,一个劲儿地往我碗里夹菜。我实在有些吃下去,羽晴看出了我的为难,主动帮我吃去了不少。父亲三句话不离本行,和我说起了化学,发现我中学化学学得那么好,多少露出点儿惊讶。我听他说是研究催化剂的,就问他,有没有让黑火药燃烧得再快点儿的催化剂——我总是忘不了爆炸物。他说,目前还没发现。

  
还正在兴头上,我提出告辞,我怕他们再问我别的功课,效果准没有化学好,应该见好就收。

 

羽晴把我送出来,走进黑糊糊的门道,我正要开大门,她一下了楼住我的脖子,飞快地吻了我一下。我惊呆了。黑暗中,看不见她什么表情,我只感觉心在怦怦乱跳。我想她一定和我一样。

  
还没等我完全明白过来。羽晴小声说:“该走了,别让他们怀疑。”顺手打开了大门。

  
第二天我急切地问她,家里人对我印象好不好。她说,挺好的,她父亲还不无夸奖地对全家说,罗文性格真够超前的——火药燃烧够快的了,他还嫌不快!

  
《出身论》的社会影响越来越大,大街上开始出现越来越多的说《出身论》“好得很”或“大毒草”的大标语。许多人把《出身论》抄成大字报张贴出去:全国各地因为传抄《出身论》以致后来受批判、被专政甚至被判刑的人不计其数。许多群众组织因为同意或反对《出身论》而分化、改组:据不完全统计,光北京参加对《出身论》展开辩论的刊物就有《东风报》《旭日战报》《红鹰》《教工战报》《雄一师》《文化先锋》《大喊大叫》《首都风雷》《中学论坛》《只把春来报》《湘江评论》《北京评论》等小报和杂志。油印刊物不算在内。惟一受中央文革小组支持的《兵团战报》骂《出身论》是大毒草,扬言要“取缔《中学文革报》”。

  
在《红旗》杂志记者的鼓动下,《中学文革报》的一部分人提出改变办报方向,遭到多数人反对,结果退出了。

  
进入1967年3月,绝大部分小报都开始了对《出身论》的批判,原来支持我们的两三家报纸也有的反戈一击或不再表态了。概括他们的论点,不外乎是:一、老的阶级敌人死光了,他们的下一代就是阶级敌人。《出身论》否定这个,就是阶级斗争熄灭论。二、出身不同的青年就是应该亨受不平等的政治待遇,否则就是想让出身不好的青年重新骑到人民头上作威作福。三、家庭影响远远大于社会影响。四、文革前,旧领导优待出身不好的人,迫害出身好的人。

  
四面八方的围攻,正好给罗克带来纵横驰骋的机会。他写了两篇一万多字的长文,进一步阐明了《出身论》的观点,自然是妙笔生花,趣味无穷。又以“本报评论员”名义写了两篇几百字的短文。他写作的特点,向来是在严肃的长篇论文夹着儿句插科打的话。

  
批判《出身论》的结果反倒使它在人民当中越来越有名声了。无论什么滞销的刊物,只要借批判之名全文转载《出身论》,就立刻变得畅销。

  
地质学院附中的郑晓丹(文革中被迫害致死),形象地把它誉为东方的《人权宣言》。她的家被抄了几次,为保存《出身论》,家人冒着各种危险,想出种种办法,最后用它当作花椒的包装纸而得以保存到今天。

  
更多的人把精心收集到的几期《中学文革报》作了极好的包装珍藏起来,把它当作有价值的历史文物留给后人。

  
无数细心的同志,把它铭记在自的心中。十几年以后,我们遇见一位当时的大学生,他还一字不差地记得那句幽默形象的比喻:“‘自来红’充其量也不过是一种馅子糟透了的月饼而已。”

  
尽管当时的当权人物也口口声声反对血统论,但血统论毕竞是他们制造并为他们所利用的。所以在小报围剿无效后,中央文革小组的戚本禹就急忙给《出身论》定了“大毒草”的调子。这么一来,各个小报,组织不仅仅限于文字的围剿了,原来的砸、抢变成了大规模的行动,谁越过分越显其“左”得“可爱”,许多参与我们报纸活动的人,因为清楚我们的印刷地点,为了表示反戈一击,更是手下不留情。

  
《中学文革报》只好停刊了。连羽晴的父母,也规定她不要再和我来往。

  
此时,坚持到最后参与《中学文革报》活动的有17个人,他们是:郝治(轻工业学院)、牟志京、王建复(四中)、李金环、纪业琴(气象专科学校)、张富英、王玲、张君若(女五中),遇罗勉、王嘉材(二十五中)、张丽君(女三中)、王世伟,张元琪、阁世均(十三中)、张颖(女二中)、陈家华(二十四中)。

  
《中学文革报》共发行7期,累计发行几十万份,各地翻印、转抄成“大字报”的不计其数。它无疑是1949年以来,中国人陆影响最大的民办报纸。【待续】


说明:本文来源于“私人史”,选自《我家》,遇罗文/著,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0年5月。有删节。

老事旧人
“老事旧人”以乡土文学原创为主,兼转载其他有价值的好文,内容多以讲述过往的人和事为主,是一个温暖人心的平台,欢迎你的关注。
 最新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