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代音乐先锋-15：珀西·格兰杰与自由音乐机（Percy Grainger & Free Music Machine）

文摘音乐 2023-10-10 17:10 上海

英国《卫报》（The Guardian）曾有一篇文章《珀西·格兰杰（Percy Grainger）：历史排名第九的最佳作曲家》，这个标题让不少人怀疑自己孤陋寡闻。

幸好开头第一句话就说“特立独行的怪人珀西·格兰杰对自己的评价高于莫扎特和柴可夫斯基” ，于是大家很容易猜到这个第九名是格兰杰本人自封的。

（图源：theguardian.com）

格兰杰在1945年设计了自己的作曲家评价体系，他本人高于莫扎特、柴可夫斯基，但低于英国作曲家弗雷德里克·戴留斯（Frederick Delius）。第一名是巴赫。

这个奇怪的珀西·格兰杰是一位澳大利亚钢琴家、作曲家、萨克斯管演奏家，1882年7月8日出生于墨尔本。他的父亲是一名建筑师，其最著名作品就是墨尔本王子桥（Princes Bridge）。

小时候格兰杰跟学校里的小伙伴们合不来，被他们欺负嘲笑，所以只接受了三个月正规教育就回家了。母亲担负起教育他的责任。他具有音乐天赋，10岁起跟墨尔本最好的老师学习钢琴，11岁时就创作了第一部作品《给母亲的礼物》（A Birthday Gift to Mother）。1894年，刚满12岁的他就在老师安排下，在墨尔本共济会音乐厅举办了自己的第一次公开音乐会，演奏了巴赫、贝多芬、舒曼和斯卡拉蒂的音乐作品，受到大家好评。于是接下来他举行了一系列音乐会。

母亲希望他能去欧洲学习，就在1895年5月29日带着格兰杰离开澳大利亚，前往德国法兰克福，在那里他进入高等音乐学校继续学习。

他跟四个比自己稍大的英国学生成了朋友，他们一起组建了法兰克福乐团（Frankfurt Group）。

（图源：library.unimelb.edu.au）

1901年5月格兰杰和母亲移居英国伦敦，在那里他接触到欧洲音乐界的许多重要人物，并与弗雷德里克·戴留斯和爱德华·格里格（Edvard Grieg）建立了密切关系。格里格非常热爱自己祖国挪威的音乐，又加上民歌研究学家露西·布罗德伍德（Lucy Broadwood）的影响，格兰杰后来对英格兰乡村民谣产生了浓厚兴趣，他徒步环游英国展开收集工作，也让自己成了第一个使用留声机录制民歌的人。

1914年第一次世界大战爆发，格兰杰和母亲再次搬家到了美国。格兰杰反对战争，但当1917年美国参战后他无法置身事外，成了美国陆军乐队的成员。他作为钢琴师服役18个月，出席了许多音乐会，期间作为固定返场曲目的《乡村花园》（Country Gardens）因为他的表演而流行起来，几乎成了格兰杰的代名词，虽然他本人对此厌烦。

1918年6月3日，格兰杰正式成为美国公民。

1921年4月格兰杰和母亲搬到了纽约克伦威尔广场7号（7 Cromwell Place），这座房子既是住所也是工作室。他住在这里直到去世，该处于1994年被列入美国国家历史遗迹名录（National Registry of Historic Places）。

从军队复员后格兰杰持续进行现场演出，1919年夏天他开始主持芝加哥音乐学院的一门钢琴技术课程，这是他投身音乐教育的起点，接下来他参与的越来越多。1931年格兰杰接受了纽约大学音乐教授的任命，在职期间向学生对于古今音乐做了广泛介绍，还将爵士乐列入教学大纲，并邀请艾灵顿公爵（Duke Ellington）担任客座讲师。但他不喜欢教育机构这种形式，两次获得荣誉博士学位他都拒绝了，并声称自己的音乐应当视作非教育产品。

格兰杰在许多方面都表现独特。比如他精通10种以上语言，包括会俄语、冰岛语，再比如他少年时就开始尝试SM行为，成年后继续追求这类刺激，去世后留下一些鞭子、锁链及其他古怪器物供研究者品鉴。他还从1910年开始设计制作自己的服装，包括夹克、短裤、袍子、紧身裤等，甚至早于现代运动胸罩的出现为情人制作了类似的东西。当他穿上自己的衣服进入公共场所时，经常被当作无家可归者。

（图源：collectedphotographs.blogspot.com）

格兰杰喜欢不遗余力地折腾自己。他总是用独轮车推着自己心爱的钢琴凳去演出，在伦敦时人们称他为“跑步钢琴家”，因为他常穿过大街跑去音乐会，在开演前一分钟站到舞台上。一次在南非演出，上一个音乐会结束后他直接步行105公里，抵达下一个演出地点。他作为钢琴家和指挥家总共进行过超过3000场音乐会。

对于音乐本身，他也有自己独到的坚持。比如他不用意大利文在乐谱上做标注，而是代之以口语化的英文，人家都标“渐强”（crescendo），他却标“变响”（louden）。对于传统类型的交响曲、奏鸣曲、协奏曲和歌剧他也是拒绝的。

但这种拒绝并非心血来潮，因为他很明显不是远离所有传统，身处欧洲期间对民歌的整理就是他不可忽视的贡献。他早期的音乐实验也毫不犹豫地利用了管弦乐队的充沛能量，例如1913年的《勇士》（The Warriors），作为献给戴留斯的作品，混合了包括当时著名音乐家和他自己音乐中的元素，需要一个庞大的管弦乐队与钢琴合奏，在某次演出中甚至使用了19架钢琴和30位钢琴师。

格兰杰的独特让他不可避免地涉足了先锋领域。早在1899年，他就使用连续度量（包括2/4、2½/4、3/4、2½/4、3/8等序列）创作无节拍音乐；他对偶然音乐的应用最早在1912年，比约翰·凯奇（John Cage）早40年，这在后来的正式作品《随机环绕》（Random Round）中有所反映；他又比以自动钢琴研究闻名的康龙·南卡罗（Conlon Nancarrow）早20年为钢琴演奏者创作了“无法演奏”的音乐。

格兰杰最适合用作个人标签的当属“自由音乐”（Free Music），即摆脱了和声、调式、节奏等等传统作曲概念、自由自在实现的音乐。

It seems to me absurd to live in an age of flying and yet not to be able to execute tonal glides and curves – just as absurd as it would be to have to paint a portrait in little squares (as in the case of mosaic) and not to be able to use every type of curved lines...... Out in nature we hear all kinds of lovely and touching “free” (non-harmonic) combinations of tones, yet we are unable to take up these beauties and expressivenesses into the art of music because of our archaic notions of harmony.

在我看来，人类已经生活在一个可以飞行的时代，却仍旧无法接受演奏滑音、弯音，这太荒唐了——就好比，你能在小方块上涂色（就像马赛克），却不能画曲线一样。......在大自然中，我们可以听到许多动听而触动人心的、“自由”（非和声）的声音组合，但我们却陷入和谐和声的桎梏，而不能将这些美妙和表现力带进音乐艺术中。

——珀西·格兰杰

他认为所有的音乐都在往自由音乐方向发展，即使自己不把它推上历史舞台，别人也会这么做。对于格兰杰来说，自由音乐这个念头来自小时候的体验，大海波浪和湖面涟漪让他联想到音乐，后来跟母亲在法国南部和意大利乘坐火车时，轨道噪音不规则的复杂节奏又令他沉思。他得出的结论是音乐应该释放固有节奏程式和音高变化模式，产生类似滑音的乐章。

Personally I have heard free music in my head since I was a boy of 11 or 12 in Auburn, Melbourne. It is my only important contribution to music. My impression is that this world of tonal f

om was suggested to me by wave movements in the sun that I first observed as a young child at Brighton, Vic., and Albert Park, Melbourne.

我还是十一二岁孩子的时候，住在墨尔本的奥本，那时脑海中就曾回响着“自由音乐”。这是我对音乐领域仅有的重要贡献。我想，那个音律自由的世界，来自于太阳上波动的暗示，当我还是孩童的时候，在墨尔本阿尔伯特公园、维多利亚布莱顿就感受到了。

——珀西·格兰杰

自由音乐是旋律性的，以八分音符为基础，有绵长变化的音调。它要求取消音阶模式，代之以一个连续滑音体系。

（图源：Cat Hope）

传统的记谱方式不适合记录自由音乐，格兰杰最初是在计算纸上标注它，每个音符的音高和动态变化都有一个单独的轨迹。上图是《自由音乐》No.1、No.2的一部分乐谱，横轴表示时间，纵轴表示音高。乐谱由两部分组成，上部是音高信息，下部是动态信息，后者是格兰杰所谓的声音强度，从ppp、pp、pmf、f、ff到fff。

像长号和小提琴这样的传统乐器，也能够产生滑音，但范围相对狭窄，且很难对微小波动实现准确控制。所以格兰杰倾向于使用非人工演奏的新乐器，来演奏他的自由音乐。

Free Music demands a non-human performance. Like most true music, it is an emotional, not a cerebral, product and should pass direct from the imagination of the composer to the ear of the listener by way of delicately controlled musical machines.

自由音乐需要非人工的演奏。与大多数“真正的”音乐一样，它是一种情感的音乐，而不是一种理智的产品。它应该通过精确控制的音乐机器，把作曲家的想象力直接传递到听众的耳朵里。

——珀西·格兰杰

新乐器到底该是什么样子，格兰杰心里也没谱。他先在现成工具上试手，比如他改造了自己最熟悉的钢琴乐器，力图使它能够演奏微分音（音与音之间相差1/6音高），称作“蝴蝶钢琴”（Butterfly Piano）。但它仍然不是能制造滑音的合适工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