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为一种刘小样

文摘   2024-12-27 18:10   四川  
听了张越对话刘小样这期播客节目,感受良多。
不仅仅是受到了新的启发,而且再一次验证了我心里的一些想法,关于“我应该如何去生活”这个命题。
刘小样的表达特别清晰,她能够简单、直接地总结自己的思考,并且她的思考已经迈过了困惑的阶段,变得笃定。
而我刚好处在一个从怀疑到回答的过渡期,她的经历和思考无疑为我增添了许多力量。
我最初被刘小样吸引,源于她二十年前穿着红色大衣接受采访的几张截图。
她说:“我宁可痛苦,我不要麻木。”
她说:“生活它太平了,土地也好像太平了,哪儿都平。”
而生活越平静,她的心态越不平静。
她说:“我想要充实的生活,我想要知识,我想看书,我想看电视。”
她说的话让我感到震撼。她使用的不是我们平常说话的语言,而是诗的语言。
如果我在某本书上读到她说的这些话,一定会以为这是哪位诗人或哲学家说的话,一定不会想到这是一位北方平原上的农村妇女说出来的话。
她的“出圈”,不仅仅是因为她的语言像诗一样击中了观众的心,还来源于她的思想和她的现实身份的反差。
尤其是那一句“我宁可痛苦,我不要麻木”,当我看到这句话的第一眼,就再也无法忘记了。
这句话让我联想到尼采说的“那些杀不死我的,终将使我更强大”。尼采说的话气势更足,却远远没有刘小样的那句“我宁可痛苦,我不要麻木”那么地打动我。
在我看来,人处在生活的打击之下,往往是很被动的,不是每个人都可以做到越挫越勇,相反,最坏的情况是没有感觉,变得麻木,既没有倒下,也没有屈服,但已经失去了希望,并且不再挣扎。
而刘小样说,“我宁可痛苦,我不要麻木”,这句话读起来太平静,有点悲观,却蕴含了极大的力量。面对生活的打击,不要求任何解释,只是平静地接受,但依然朝着自己选择的方向前进,哪怕打击再来一次,再来N次,我依然如此,不悲不喜,但也绝不放弃。
我把这句话像一颗宝石一样珍藏起来,偶尔拿出来摩挲,还有那句“生活越平静,我的心越不平静”,我把这句话改写成“生活有生活的节奏,我有我的节奏,我要在我的节奏里起舞,并且欢迎生活随时加入”。
二十年后,刘小样再次接受了张越的采访。她变了,更随性了。
二十年前,她是精致的,穿着红色外套,搭配白色高领打底,戴着金色耳环。二十年后,她穿着素色的T恤,并不显眼。
二十年前,她说着“痛苦”“想要”“不平静”这样的词,二十年后,她说得更多的是“爱”和“喜悦”。
那个说着“我宁可痛苦”的刘小样,似乎不再痛苦,那个认为生活不应该这么平静的人,当下却过着平静的生活,并且认为自己的生活充满了爱和幸福。
在节目里,她也不再说起自己想要什么了,而是说“我就要读书”“我很少看手机”“公众号给我推荐了几本书,我都看了”。
她行走在自己的大道上,看上去没有阻碍。
我想分享我在听这期播客时,深受打动的三个地方。
第一个故事是刘小样的老师告诉她可以跟着新闻播音员学习普通话的发音,她便天天把收音机带在身边听,她认为普通话区别于方言,是一种不一样的语言。
但在农村,她没有太多机会说普通话。直到她进城打工,到一家服装店当销售员,老板要求她们讲普通话、上班要化妆。
她说她很喜欢那份工作,在最好的地段、最好的服装店里,跟客人讲普通话,让她可以无限接近想象中的“城里人的优雅”。
为了得到这份工作,她瞒报了自己的年龄,但可能是因为她的普通话说得不错,老板选中了她。
她学普通话,完全是出于审美意义上的满足,无功利性的目的。但偏偏因为会讲普通话,让她比别人多了一个机会。
在这个故事里,我看到了陌生的语言带给一个人的憧憬,那是对彼岸的憧憬。借由语言这座桥,将一个人首先带去了精神上的远方,并以此为契机,让她抵达了真正的远方。
第二个故事也是关于远方。刘小样说,有一天她发现自己工作的地方,路边种了很多花,她就去问每个人,这是什么花。
但没有人知道,甚至可能都没几个人注意到这些花,而她的反应是“我觉得这不对劲儿”。
城市里的人不知道开在路边的花的名字,我觉得这不对劲儿。这又是一个诗意的时刻,她意识到,诗不一定在远方,想要的生活不一定在远方。
在拥挤的城市中,在匆忙的人群里,她选择了停下来,追问一朵花的名字。后来,她知道了,她看到的那些是山茶花。现在,她住的小院里就种着山茶花。
听到这里,我立即出门,买了花瓶和花,我买的是一束康乃馨。恰好那天的阳光特别好。
第三个故事是她评价《月亮与六便士》这本书。她听人说这是名著,抱着读名著的想法,她读完了这本书,但她坦然地说,我不赞同这个故事,我不赞同故事里的画家为了追求理想而抛弃一切,她认为理想和对家庭的责任并不冲突,两者应该兼顾。
而我一度非常喜欢《月亮与六便士》这本书,还因为这本书而读完了毛姆几乎所有作品,一度非常迷恋作者的冷淡、犀利乃至刻薄的观点。
而当刘小样对这部作品说出“我不赞同”的评价时,我的天平却毫无保留地向她倾斜。
刘小样讲到,她的丈夫虽然不理解她喜欢读的那些书,但是当他知道哪里有免费的书时,他会去把那些书给她搬回来,本着“不理解但尊重”的精神,用行动支持她。
刘小样讲到,她的孩子带她去听古典音乐会,她听不懂,哪怕都要睡着了,还是要听。孩子会调侃她装,但还是会带她去看。
刘小样讲到,孩子们越是自由,越是喜欢往家里跑。
讲到家庭时,刘小样充满了爱和喜悦。
当主持人问她,你这么特别,你人缘好不好呢?刘小样说,我一见人就笑。
她有一个幸福的家庭,给了她尊重、支持、爱和喜悦,所以她理所应当地不理解画家为了追求梦想而抛弃一切的故事。但这丝毫不影响她是一个理想主义者的形象,有审美,有追求,有爱。
甚至可以说,她是更幸运的。
她和《立春》里的王彩玲不一样,读书的人不需要舞台、不需要掌声、不需要观众。她的力量更多地是向内的,不断地挖掘自身,不断地追问,而非向庞大的世俗进行挑衅。由此,她逃脱了“悲剧叙事”,给“一个普通人的理想生活主义”,添上了一个温柔的注脚。
曾经,我多么想像《月亮与六便士》里的思特里克兰德一样,抛弃一切,奔向心中的远方,并时常为自己的懦弱而感到自责。
后来我发现,远方不过是另一些人呆腻了的地方。
我试图在眼前的生活里寻找诗意,在平凡的日子里邂逅惊喜,在重复的劳作中感受成就。
刘小样说,推石头的西西弗斯也可以是幸福的。应该对生活施加的不可避免的痛苦报以轻蔑。
没错,我可以不当英雄而依然有选择,比如,成为一种刘小样。
笃定而自由,有爱有喜悦,积极地提升审美,没有成见地探索世界。

小李猩球
记录西西弗斯的烦恼与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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