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日奔忙在路上，恍恍惚惚，时常有一种错觉，搞不清楚自己当下究竟在哪里。
不过有些人，有些事，读过便让人难忘。在这读书日的夜里回味一下，仍有颇多感悟。
如果怼人有级别的话，那么汲黯绝对是天花板级的存在。
汲黯痛恨酷吏。骂宠臣张汤“以此无种矣”（就是我们常说的断子绝孙）。还当众讽刺道：“天下谓刀笔吏不可以为公卿，果然！”
汲黯鄙视虚伪。在汉武帝面前怼丞相公孙弘：“弘位在三公，俸禄甚多，然为布被，此诈也。”（丞相工资这么高，却天天穿粗布衣服，其中肯定有诈。）
汲黯不屑阿谀。对武帝的舅舅田蚡，小舅子卫青，皆是揖而不拜。有人劝他：“天子希望尊荣大将军的地位，置于群臣之上，您不可以不下拜！”汲黯怼道：“夫以大将军有揖客，反不重邪？（难道大将军会因为有了拱手行礼的客人，就显得不受敬重了吗）”
即便对汉武帝，汲黯也从不“嘴软”。
有时发发牢骚。觉得自己不受重用，就发明了个词，叫做“后来居上”（“陛下用群臣如积薪耳，后来者居上”）。
上默然。（等汲黯走了，才怏怏说了一句：“人果不可以无学，观黯之言也日益甚。”）
武帝招揽文学儒士，对朝臣大谈我要如何如何。兴致勃勃之际，汲黯突然怼上一句：“陛下内多欲而外施仁义，奈何欲效唐虞之治乎！”（陛下内心多欲望，只在表面上施行仁义，如此怎么能仿效唐尧虞舜的功绩呢！）
上默然。
武帝得神马，使司马相如作赋，李延年为歌。汲黯说：“凡王者作乐，上以承祖宗，下以化兆民。今陛下得神马，诗以为歌，协于宗庙，先帝百姓岂能知其音邪？”
上默然。
匈奴浑邪王降汉，汉朝发车二万乘去迎接，可官府凑不齐马匹。武帝大怒，要斩长安令。汲黯说：“长安令无罪，独斩黯，民乃肯出马。且匈奴畔其主而降汉，汉徐以县次传之，何至令天下骚动，罢弊中国而以事夷狄之人乎！”
上默然。
浑邪王率部到来，汉人因与匈奴人做买卖触犯法律，被判处死罪的有五百多人。汲黯找到汉武帝，一席长言，至今读来，仍让人震撼：
“夫匈奴攻当路塞，绝和亲，中国兴兵诛之，死伤者不可胜计，而费以巨万百数。臣愚以为陛下得胡人，皆以为奴婢以赐从军死事者家；所卤获，因予之，以谢天下之苦，塞百姓之心。今纵不能，浑邪率数万之众来降，虚府库赏赐，发良民侍养，譬若奉骄子。愚民安知市买长安中物而文吏绳以为阑出财物于边关乎？陛下纵不能得匈奴之资以谢天下，又以微文杀无知者五百余人，是所谓'庇其叶而伤其枝'者也，臣窃为陛下不取也。”（大意：击破匈奴，中国军民死伤无数，耗费巨大。匈奴来降，应该赏赐给烈士家属为奴婢。即便不能这样，也不该像大爷一般供着这帮胡人。况且无知商人因与匈奴人做买卖而被判死罪，这不是“庇其叶而伤其枝”，让百姓心寒吗？）
上默然......
四库全书版 史记 汲黯传
有一次，汲黯劝谏武帝不要随意诛杀臣子：“陛下求贤甚劳，未尽其用，辄已杀之。以有限之士恣无已之诛，臣恐天下贤才将尽，陛下谁与共治乎！”
汲黯说话时气愤不已，汉武帝却笑嘻嘻说到：“何世无才，患人不能识之耳。苟能识之，何患无人！夫所谓才者，犹有用之器也，有才而不肯尽用，与无才同，不杀何施！”
汲黯见怼不过汉武帝，只好说：“臣虽不能以言屈陛下，而心犹以为非；愿陛下自今改之，无以臣为愚而不知理也。”（虽然说不过你，可我心里不服。陛下您还是改了吧，别觉得我傻。）
......
岂不壮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