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严霜袭来
风将城北贾鲁河畔的芦花吹开
如雪絮在空中飞舞
次第渐黄的芦苇
摇曳着瘦长的躯干
疏影横斜投射进水面
映现出一幅淡墨自然画卷
置身河畔拍照
这情景很容易惹起游子的乡思
发源自黄河的贾鲁河,横贯村子西岗下的洼地,悠悠向南流淌。河畔生长着大片芦苇丛,密密匝匝,是孩子们捉迷藏的地方。童年的我跟发小们经常钻进芦苇丛中,头戴柳条编织的帽圈,敞开嗓子吼着戏剧《沙家浜》中郭建光的唱腔:“芦花放稻谷香岸柳成行……”直到母亲站岗顶喊叫吃午饭了,玩性野的孩子们才一哄而散。
全媒体记者石斐 摄
芦花飞白芦苇黄,农家庭院编席忙。每年霜降过后,凛冽的西北风扑打得芦花似漫天飞雪,白茫茫的。这时节,庄稼人耕种完麦子,开始收割河畔的芦苇。最忙的人要数我家族爷金树,眨巴着一双因患结膜炎而红肿的眼睛,拿镰刀去斩芦苇顶端的芦花,俗称“苇毛缨”,预备冬天编织草鞋用。割倒的芦苇捆起来,按人口用大秤分给村民,成为农家生活的必需品。
全媒体记者李浩 摄
那年月,农家睡觉的四条腿木架子床,中间加几根横撑,横撑上边平铺两层秫秸箔,再铺一张芦席,夏天躺光席上睡觉凉爽爽的。土坯草房四壁都用麦糠泥抹平,衣服蹭上去直掉土渣,床里边靠后屏墙的地方以及床头的屋山墙,通常要贴一张“圈领席”。过年家家户户蒸年馍,更需要一领新芦席摆放刚出笼的热馍。
全媒体记者李浩 摄
村里请来编席的匠人,管吃管住给工钱,手把手教年轻人学手艺。编席首先要学会碾篾子,将剥光外皮的芦苇用清水浸泡后,平摊在打麦场里,匠人背着双手站立石磙上,那架势就跟杂技演员蹬滑板一样优雅,脚蹬石磙前进后退,反复碾压芦苇,拿利刃削平骨节和内膜,开始在平地上起底编席。匠人用双脚踩住篾子,熟练编织出“人”字形花纹和水纹。
村人在河滩里种植一种红秆高粱,匠人将红高粱秆劈成篾子,巧手穿插在芦席中间,编织出红双喜图案,两边对称干枝梅,喜鹊登枝,让新婚洞房内的圈领席凸显得十分吉庆。
全媒体记者姜菡 摄
乡村漫长的冬天,大雪扑门,滴水成冰。村人在西岗顶挖一个大坑,面朝南的斜坡留门,顶上封严实,里边铺一层麦秸,名为“地窨”。入夜,男人们钻进地窨取暖,天南地北地聊天。金树无牵无挂,夜晚钻地窨里,趁着微弱的灯光用细麻勒紧一簇簇苇毛缨,开始编织草鞋。
可脚编织好的鞋壳篓,厚桐木板做鞋底,穿脚上踏雪蹅泥,既轻便又暖和。他将编织的草鞋分送给街坊,落下一个好人缘。邻居楷爷则忙着用芦苇篾子捆扎麦秆,砌蒸馍用的“拍子”。拍子如同现今的笼屉盖,农家蒸馍馏馍天天离不了,很容易破损漏气,过年要换新的。
全媒体记者石斐 摄
芦苇篾子和麦秆都是田野生长的植物,唾手可得。一把锥子样的铁器,利刃的尖头有一个小孔,扎入成团的麦秆刚好能穿进去篾子。砌拍子从顶部拿麦秆“十”字形拧一个把手,然后分岔为圆形,一圈圈成伞状向外扩展,砌出的拍子细密瓷实,就跟武士的头盔一样。拍子收沿,根据农家8印铁锅和10印铁锅上口的大小,砌3厘米立面,盖锅上严丝合缝,蒸馍不漏气。楷爷砌拍子从不卖钱,包括修补旧拍子,街坊有求必应。
全媒体记者石斐 摄
全媒体记者李浩 摄
随着贾鲁河的拓宽,河畔的芦苇丛早已被清除,苇毛缨草鞋和蒸馍拍子成了农耕时代的活化石,收藏进民俗馆展览。当年地窨里热烈的人气,大雪天穿草鞋的温暖,以及新拍子蒸出来暄腾腾散发出麦香味儿的枣花馍,刀刻斧凿般印入游子的记忆,成为永久的怀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