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木冬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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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武家三代单传的男丁,是武家狮行的少东家,将来要替阿爹撑起整个狮行。他嫌我太过瘦小,太过白皙,看上去娘们唧唧的,一点也不像个男子汉。其他人都高高浇到墙面上,唯独我稀稀拉拉撒在墙根,甚至不小心淋湿裤子。“哈哈哈,武万里,你可得抓紧了,不然那条小虫跑了就不得了了!”“丢不丢人啊,这么大了还尿裤子,干脆像小姑娘一样,蹲着尿得了!”若是让他知道了,不仅师兄弟们免不了一顿罚,我也要更受他讨厌了。“别理他们,你现在还小,以后会长大的,到时候变出一条龙来,吓死他们。”阿爹想过休妻另娶,奈何他能组建狮行全凭阿娘的嫁妆,为此他承诺过永不休妻纳妾。阿爹心死如灰,在第七年捡回个孤儿,也就是大师兄武北飞。刚开始还颇有成效,我的个头一直是师兄弟们中最高的。直到十三岁以后,师兄弟们身量猛涨,个个都壮得像小牛犊。就连七斤多的藤制训练狮头都舞不了多久,更别提二十多斤的佛装狮头。别人练三个时辰身腰桥马,我练五个时辰,半夜偷摸着练。接近三十斤的佛装狮头,被我舞得活灵活现,憨态可掬。推开门,只见他面红耳赤,手忙脚乱地往枕头下藏东西。我和大师兄从小一起长大,好得像亲兄弟,同塌而眠是常有的事。“好哇,你不告诉我,我就让大家都知道,武北飞私藏好东西——”随手翻动册子,粗糙的纸张上画着简陋的小人,依稀可以看出是一对光着身子的男女,两人纠缠在一起……“就是,就是……哎呀,睡觉睡觉,以后你就知道了。”算了,这两年他陪我加练,够累了,有什么话等天亮再说吧。换做平日,我会嘲笑他这么大人了还尿裤子,丢死人了。可我难受地缩在被窝里,只觉得小腹酸胀,仿佛有一团火在燃烧。在我又一次从梅花桩上掉下来时,阿爹终于忍不住发火。阿爹信了阿娘的话,硬生生把我拎起来,丢到梅花桩上。“还敢骗老子,今天不站够四个时辰,别想下来!我让你耍小聪明!”小腹内仿佛有人拿狼牙棒在乱砍乱捅,我疼得直打哆嗦。“怎么跟个娘们儿似的,这病发作的比来月事还准时。”“你胡说什么,只有女子才会来月事!我们万里可是顶天立地的男儿!”睁开眼,阿娘半边脸掩在阴影中,半边脸沐浴在天光里。许是因为误解我而感到愧疚,阿爹这次给我放了几天假。“刚刚听到这么好听的曲,想看看是谁唱的,对不住冒犯了。”“我听说你们戏班子今天接了黄老爷家的寿宴,你这个『名角儿』怎么没去?”黄莺有一把好嗓子,假以时日,说不定真能成角,遭人忌惮也不是怪事。阿娘磨着阿爹给我设了月休,引得众师兄弟们一阵唏嘘。我本想逞强拒绝,但怪病发作起来腹如刀绞,走路都打摆子。我们两个倒霉蛋时常凑到一起诉苦,一来二去,渐渐熟识起来。大师兄得知我和隔壁的小花旦来往密切,忍不住调笑我。说起话来细声细气,身姿袅袅娜娜,行走间带过一阵香风。丰城一年一度的狮王争霸赛要开始了,阿爹腰伤却犯了。武家狮行能成为丰城数一数二的狮行,全凭阿爹每年都能夺下“狮王”的美名。若是这次未能夺魁,丢的不仅是阿爹的脸面,更是狮行的饭碗。“爹,这次让我和师兄上吧,我长大了,能担得起重任。”“你当狮王争霸是什么小孩子过家家的游戏,就你那破身子,万一中间出点幺蛾子,要老子给你收尸?”城中设有三层高的塔楼,参赛狮队竞相攀爬,先爬到塔顶采青的狮子即为狮王。可我又不是时时犯病,状态好时我也能算的上少年英才,未必没有一争之力。阿爹套上黑底红纹的狮头,配合他舞狮尾的是在狮行待了十年的老师傅赵伯。伙计们在演武场搭了一个三层高的架子,虽然比不上正式比赛的塔楼,但也足够坚固。威武的红狮干脆利落地攀上架子,腾挪跳跃,毫无阻滞直登架顶。话音未落,其中一根主干毫无预兆地断裂,木架开始散架。满地狼藉中,红狮狮头裂开,阿爹躺在残渣里,口吐鲜血。还是大师兄主持大局,安置好阿娘,又另请了几个大夫来诊断。这晚,我守在阿爹床前,祈求漫天神佛显灵,救我阿爹一命。恰好其他狮行又在挖人,伙计们挣扎再三,还是向我辞行。“少东家,我们上有老,下有小,好几张嘴等着吃饭呢,实在对不住啊。”我这时才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以后我就是整个武家狮行的顶梁柱。“有我武万里在,我一定会守好武家狮行,让兄弟们吃饱饭!”真正上阵才知道,与以往表演炫技的狮舞不同,狮王争霸是以命相博的。我将信将疑地连喝几天,到了比赛那天,居然真的没有发病。说不定阿爹看我不受怪病影响,那天就让我上架子,他也就不会出意外而死了。早年阿爹创立狮行时与他起过争执,后来每年狮王争霸阿爹都压他一头,二人有不小的恩怨。“死了老的,来了小的,早知道当初顺便把你一起废了。”我虽然早就怀疑过木架坍塌绝非巧合,但那木架搭在那有不少时间,来来往往这么多人,一时难以查证究竟是谁动的手。我和大师兄扮成的红狮灵活穿过拥挤的狮群,攀上塔楼。忽然,从旁边挤过来一只黑狮,后腿冲我面门狠狠一踹。刘三恶狠狠地瞪着我们,手上发力,想把大师兄甩下去。刘三一手举着狮头,一手抓着师兄的腿,全靠狮尾托举。好在各家狮队早在赛前签订了生死状,没人能找我们的错。听说刘三老婆卷走他所有财产跑了,刘家狮行也就此分崩离析。武家狮行再次名扬丰城,自夺魁之日起狮行订单暴涨,师兄弟们欣喜万分。若我不是他血脉至亲的儿子,狮行绝对是要交到大师兄手里的。出门一看,只见蓬头垢面的黄莺紧紧扒着大门,几个粗壮的婆子死命撕扯她。“武家小子,我劝你别多管闲事,这丫头嗓子毁了,我们戏班子可不养闲人。”黄莺的师父,那个男旦在一边觑着眼。“你要是喜欢她,大不了等她进了窑子,你照顾她生意多给几个赏钱。”男旦发出一声尖锐的惨叫,想扑上来撕打我,被我一个瞪眼吓退。“儿啊,你要喜欢她娘不拦你,娘只盼着你早点成亲,娘等不了太久了。”阿娘自阿爹走后身子就一直不太好,最近总是多思多虑。她抓住我的手,恳切地看着我,势必要我给她一个答复。“娘,我这样的,娶人家不是害了人家吗?”“怎么能怪你呢?你把我生下来囫囵一整个人,是我自己长成这样的,这都是命。”不久前男旦闹脾气不肯登台,戏班子班主就让黄莺顶了上去。这一顶不得了,班主这才发现班里藏着一颗蒙尘的明珠。“那天师父给我倒了一杯茶,说是要恭喜我出师,我喝下去,第二天就坏了嗓子。我看着黄莺瘦弱的身躯,如风雨里的蒲柳,飘摇颤动,不由感到一阵辛酸。“小黄莺,你放心在这呆着,以后我就把你当成妹妹。”“我爹娘只为几个铜板就能把亲生女儿舍弃,一个非亲非故的妹妹,又算的了什么?”从前她有傍身的技俩,尚且能心安,如今她身无长物,不抓住点什么,总觉得心慌气短。“我阿娘年纪大了,我和师兄弟们又太糙,家里总是一团乱,你就留在这,帮我们操持一下家事,我每月给你工钱。黄莺年纪虽小,做事却有分寸,家里家外被她打理得井井有条。“我阿爹从前是做生意的,我跟着他长了不少见识,只可惜,他后来吸大烟,败光了家业……“唉,若我是男子就好了,不说建功立业,也能把生意从老头子手里接来,省得他胡乱挥霍。”光是跟着看就能学得像模像样,若是有人手把手教她,不知她能走到什么样的高度。少女甩着黑油油的长辫子,穿着蓝底白花的衣裳,神采奕奕地跑前跑后,看着养眼极了。轻薄的鸭蛋粉在我脸上铺开,眉头描细,点上胭脂,再戴上一块蓝花头巾。黄莺站在我身后,轻轻捧住我的脸,眼中流出一丝惊艳。“这是时下流行的芙蓉妆,在你脸上居然这么美,要是我不知情,还真以为你是个小娘子。”泪水冲化胭脂,沿着脸颊滴落到被褥上,洇成一团血水。“当年我好不容易怀上孩子,我多希望是个男孩啊,那游医却告诉我,我怀的是个女孩……”“你爹想要一个男孩来继承狮行,可我身子不好,难以受孕,就算他嘴上不说,我也知道他早就厌弃了我。“一个女人,没有娘家,再没了男人撑腰,该怎么过活。那一胎是我最后的机会,所以我买了一颗转胎丸。“那游医和我保证过,绝对不会有任何副作用。可我没想到,你十五岁起,居然月月腹痛如绞,和我年轻时一样,那是来月事的症状啊!“我的儿啊,你出生时我就检查过,你没有女阴,连经水都无法排出,你该多疼啊!”我已经记不清阿娘的神情,满脑子都是,我本该是个女人。敬她生我养我,为我呕心沥血,恨她在我还未出生时便把我推向地狱。“万里,你可千万别做傻事。”大师兄把住我的肩头,一脸担忧。那日阿娘出事时,不少人看到脸上留着残妆的我跑出去找大夫。“我还当是哪来的美人,仔细一看,那张脸不是东家吗?东家居然是女人!”“不应该呀,我们自小一起长大,怎么可能看不出来。”“你别说,我还记得小时候大家比赛尿尿,他裆下小得跟花生米似的,怕不是假的。”不知怎的,流言半真半假地传了出去,在这个崇尚舞狮的小城掀起腥风血雨。“女人怎么能舞狮,坏了老祖宗留下的规矩是要遭报应的,怪不得武家两口子走得早。”“哦——我说我家最近怎么怪事频出,一年前,武万里这假男人在我家老爷子寿宴上舞过狮,肯定是那时候坏了我家风水,我要找她算账去。”“万里,如今跟以前不一样了,我没法再心安理得地配合你。”“那天他化得妖妖娆娆跑出去,真当别人眼瞎啊?”混在人群里的男旦尖声大喊。男的女的一拥而上,神情癫狂,像奔赴一场盛大的筵席。现在这院中都是与我一起长大的师兄弟,我们患难与共,在低谷中共同撑起狮行,我想我是能信他们的。他六岁来狮行学艺,刚来时总哭闹着想家,是我和大师兄哄着他,陪他渡过最难熬的日子。他居高临下看着我,眼里的厌恶不加掩饰,仿佛我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大师兄你倒是会捧臭脚,私下里怕不是跟她有一腿吧!”大师兄一拳抡在他脸上,师弟痛号一声,吐出几颗带血的牙。狮头卷进混乱的人群里,再被挤出来时已经扭曲变形,竹制骨架断折突刺了出来。“当初我和大师兄一起赢下狮王争霸赛,是谁说要一辈子追随我?”“反正我受不了女人压我一头,师父活着时候可说了,舞狮本是至纯至阳一事,万万不能被女人玷污,更何况,你碰的还是狮头,会让我们倒大霉的!”院子里一片狼藉,昔日生气勃勃的狮行,如今被糟蹋得比阿爹去时还要破败。“师兄,武家狮行是我阿爹的心血,我走后就交给你了。”难道我学到的本事会随着世人对我性别认知的改变而改变?难道变成了女子我就会委屈求全?“小黄莺,你可以继续待在狮行,我已经托师兄照拂你了。”晨光熹微,师兄的身影渐渐缩小,武家狮行的描金牌匾也变得模糊不清。我看着高台上意气昂扬的粉狮,心生敬服之余又忍不住疑惑。“你是外乡人吧,要说虎姨,就不得不提她的丈夫……”虎姨的丈夫在旧朝是打击洋鬼子的大英雄,救了数不清的人命,当地人都很尊敬崇拜他。所以在他教授自己的妻子舞狮时,人们虽对这一举动多有不满,但也没有过激地抵制。起初大家只当她们小打小闹,没有人会请女子狮队在重要场合舞狮。自此,女子狮队一战成名,虎姨巾帼不让须眉的美名也传了出去。“多谢大家捧场,谁说女子不如男,我们飞虹狮馆永远欢迎女子加入。”前十几年我一直在当男人,可生理缺陷让我当不成真男人。这半年来我留长了头发,放了束胸,再加上我本就白皙的肌肤,怎么看都是一个样貌清秀的女子。但看着虎姨欣赏的眼神,我不禁想到她得知我真实情况后的失望。大不了就走,反正我是漂泊在外的异乡客,已经没有什么可失去的了。她发现我每到月中就腹痛不止,特意为我请来当地颇有名望的大夫。“你打娘胎里就是个女子,却被转胎丸硬生生逼出男子的器官,这器官中看不中用,实际上你还是个女子,只是有胞宫却无女阴,会出现月事的症状,但不会像寻常女子一样流经血。”我惊讶于老大夫的医术之高超,毕竟以往的大夫都没看出我的病根,忙问他:“这些我都知道,我只想知道怎样能缓解腹痛。我记得以前我娘给我抓过一种药,吃下去当月就不会腹痛,您知道那是什么药吗?”“哦?那大概是避子药之类的东西,吃多了对身体有损。”“几年前有一个洋人医生来找我交流医术,他同我讲起过一个与她类似的女孩,洋人医生尝试动手术把男子的那套器官切除,重新造出女子的器官。”“这套手术并不成熟,最后出来的效果不尽人意,那女孩承受了太多痛苦,也仅仅切除了男子的器官,而没有成功再造女子的器官。“不过她并不后悔,甚至还在期待洋人将来改进医术,再做一次手术。”不知道那男旦下了什么恶毒的药,黄莺的嗓子好不了了。她现在在虎姨家的商铺当小学徒,每天风风火火的,格外有干劲。如果时间就停留在这一刻,我们也算获得了另一种意义上的圆满。飞虹狮馆闭馆,馆里的徒弟都回了家,唯独我无处可去留了下来。我不认得他们,但他们互称“同志”,我就知道他们是什么人了。虎姨和她的丈夫急着想把这些人送出去,但街上到处都是巡查的鬼子兵,根本找不着空子。只是跟鬼子沾上边的,昔日再怎么受人尊敬,如今也成了臭狗屎。得知虎姨要给鬼子表演,狮馆的大门被人砸满了烂菜叶,百姓唾骂声一片。“我就说女人不能舞狮,一点血性都没有,要遭天打雷劈的!”那些“同志”,要么披着个皮,要么拿着鼓,混在其中充数。“孩子,别怕,我已经安排好了, 到时候你跟他们一起走。”“谁说女子不如男, 我要让他们知道, 我们可不是没有血性的娘们儿!”但我始终记得,我和“同志”们坐上车离开的时候, 鬼子军官的住所爆发出一声轰响, 接着是冲天的火光。满城巡查兵骚乱起来, 没人注意到我们悄无声息出了城。“染色体检查结果显示,所分析的分裂像均为女性核型……”当我拿着那张检查报告单, 听着洋人医生解读那些晦涩难懂的医学术语时,我擂动如鼓的心终于平静下来。不管男人, 女人,老人, 小孩, 我们都有一个共同的称呼——同志。距离我们胜利不远时, 我和大师兄在一片黄土地重逢。那年新春,到处洋溢着喜悦,大家在为贺新春准备节目。没有人指责女人不该舞狮,他们只是兴奋地说:“那感情好啊,我们这也有一个人会舞狮, 不过只会舞狮尾, 你俩恰好凑成一对!我俩合力扎了一只简陋的狮子, 在尘土飞扬的黄土地上,上演了一场精彩绝伦的狮舞。那个大放厥词“我黄莺,可是未来的名角儿”的女孩,成长为一个爱国商人, 为前线捐赠大量物资。一片长久的黑暗后,睁开眼, 头顶的光刺得我流下泪来。医学教科书上女性的器官像一只美丽的蝴蝶,从我经年的梦里钻出来。每月佛日放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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