幺婆说幺爹夏天睡在床上,冬天也是睡在床上。床,现在是他最好的伴侣。我其实很少过去看他。我看他他也没啥感知了。他瘦弱得连抬眼睛都觉得吃力了。一个九十岁老人的气息并不那么好。但也好,最少他还活着。小叔说,今年该能挺过去吧?他笑着,声音里存着一丝疑虑,
妈妈告诉我,阿姨打电话,问老人了(指去世)需准备些什么衣服。妈妈说要黑色,不能是蓝色。又说要单数,上下七件。那天,小姑父说:“二哥好福气,得病这么多年了还活着。还活得这样好。”小姑父是羡慕爸爸的。他比爸爸小了十几岁,他看爸爸七十多了还活得这样带劲,而他的生命之光越来越暗了。妈妈说阿姨讲小姑父说他们卖船的一点钱留给大儿子一点,余下的都给小儿子,小儿子没结婚,给他多一点。人一辈子,生了孩子,还操心他的婚事,真是够难的。小姑父把墓地选在大姑父现在住的地方,说那里的地是大姑父的,不怕别人说,又说孩子们去上坟也离得近,方便一些。中国人说一个人死了,一般不会说死,我们说走了,去了。我记得我瓦池的隔壁与对面的老木匠都打“寿器”,整块整块的木头拼起来,厚厚的,重重的盒子,其实就是棺材,也有人说“老屋”。我们这样轻描淡写地说,仿佛那死就很容易被人接受。一个人能活到寿终正寝是需要莫大的福气的。我在好几篇文章里都写过这样的句子。人类一代代走下去,也走不到哪里去。嗯,那活着的意义是什么呢?不管有没有意义,反正我们充满希望地活着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