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静的时候,窗外常会传来低低的打电话的声音。很多天,在同一时段,同一个窗下的不远处,都会有一个男子,捧着电话絮絮不止。我撩开窗帘,就着路灯,看到他眼睛微微低垂,双手抱着电话,面色柔和。透过窗户,我听见他用家乡话说着什么。夜晚的小区很安静,于是他说话的声音就显得特别清晰。有一次他说:“我就是希望多攒点钱,不用住宿舍了,把你接出来,咱俩租个房子,一起打工。过两年,回村里盖栋房子……”他一直在展望美好的未来,电话那边的人一定在给予他鼓励,因为他说:“你这样想,我就放心了,我在这里一切都好,很快就可以接你来玩了。”又有一次,他说:“先把钱还上,然后再做打算,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你要理解我……”那个晚上,他打电话的声音持续了很久。
有时,我在早晨看到他——穿着物业制服,年纪约30岁,消瘦,有一双弯弯的似笑非笑的眼睛,在小区的出口处哨兵似的站得笔直,帮助出入车辆打开车道拦车杆,询问外来人员:“您找哪位?有预约吗?”傍晚散步时,我也能看到他——穿着拖鞋,拎个盆,头发湿漉漉的,跟几个工友笑闹。有时,我会在露天小舞场边上看到他。这是民间小舞场,热心人带来音箱与舞曲碟片,立一个纸牌子,手写几个大字:“请自觉交纳一元钱,当作电费。”他坐在围观的人群中看别人跳舞,碰到节奏感比较强的曲子,也在场边学着走两步。曲终人散的时候,回到小区,他还是会打电话。夜晚的楼道空荡荡的,好像声筒,把他的声音放大了很多倍。梅雨季节,细雨时断时续,天气湿润黏腻,那些话语是那么缠绵——憧憬与想念,给一位家乡的女子。 作者:周水欣。选自《读者》杂志2024年第21期。那些闪光的日子,都有《读者》陪你见证。值班编辑:张佳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