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衣在巴黎的最后一天,是很坏的天气,下那种淅淅沥沥的伦敦雨。即使这样,我们还是鼓起勇气出门,去espace temps 画廊。
到了画廊看见主理人Josephe正在忙,用水平仪在墙上打出红线,来来回回地搬梯子给作品定位。Josephe穿了一件黑色的长袍,看上去像个道士。后来才听他说,工作时裤子撕了个口,只好穿件长袍来遮盖。展览是两个艺术家的双人展, 一个是法国艺术家法布里斯, 一个是台湾艺术家沛涵,法布里斯的作品是雕塑,沛涵的作品是架上绘画。 我到的时候,法布里斯正坐在办公桌前工作, 画廊的小姐姐阿丽斯告诉我们沛涵过一会儿就会来。
阿丽斯是个有趣的人, 我第一次加她微信时她叫“二月的阿丽斯”, 而现在,她叫“五月的阿丽斯”。据说她每个月改一次名字,如果到了月末她还没改,会有朋友用微信拍拍她,提醒一下。我最近正在读苏珊.桑塔格的传记, 想起她在最后一部长篇小说《美国》中写的一段话:“一个人改名换姓后,就不可能和原来的感觉一样。”桑塔格曾经姓她父亲的姓“罗森布拉特”,她嫌这个姓太犹太化了,改了她继父的姓“桑塔格”, 然后就把她觉得尴尬的童年扔在了身后。我默默地在心里将阿丽斯的名字用每个月念了一遍, 感觉她这样每过一个月都会有不同的样貌,很神奇。太喜欢她的不同名字了, 我说,如果有一天我要写故事,就写一篇《十二个月的阿丽斯》,真是个好名字。
在我看过的espace temps 画廊的展览中,这个马上要开幕的《花园》显然是最好看的展览。坦率地说,我其实不太喜欢在开幕式看作品。通常在开幕式上,人们都会忙于社交和应酬,鲜有能安静看作品的时候。而在别人布展时看作品,虽然有一点打扰别人工作的内疚,但确实是可以更加专注地集中感受作品的魅力,尤其是还有阿丽斯的导览。
这个双人展是非常奇特的组合,法国男人法布里斯用雕塑构建了他的花园,白色的花园,假山和花朵,具有很明显的东方性美学,形式和材料都很简约,和他猩红色的各种被创造出来的生物在一起, 形成了一个有幻觉意味的带有不确定性的花园, 雕塑装置是非常具象的作品,却传达出一种非常抽象的臆想来。而台湾女艺术家沛涵的绘画,充满爱和温暖。无论是三联画足印, 还是花径,瀑布,她的色彩,笔触都直抒胸臆,生机勃勃,有非常让人治愈的力量,如同她本人给人的感觉。我和罗衣曾经专门去过沛涵在蒙巴拉斯的家,她把家里的一个房间做成了工作室, 作为两个孩子的妈妈,她所有绘画的时间都是在照顾家庭的同时挤出来的。婚姻和育儿,还是继续创作,对一个女性艺术家来说要兼顾所有所需要的勇气和坚持,都是非常令人佩服的。沛涵是个狮子座女人, 她的能量和生命力,简直令人佩服不已。沛涵说她记得周杰伦说过的一句话, 他要唱给人正能量的歌, 比如“听妈妈的话”,她说她也是这样的心情, 要在作品中表达美好和力量。
我年轻时喜欢那些看上去很残酷很冷漠的作品, 现在不了。对一个年轻人来说,人生的苦难和悲哀都是听来读来书本上写着的, 喜欢它们显得很酷很帅。而对中年人来说,经历激烈的情绪和痛苦并不是什么好的体验。当我已经没有力气和生活缠斗时, 无论是法布里斯的幻想还是沛涵的温暖, 都是我喜欢的作品,至少让我感受到爱意和安慰。正如策展人引用的程抱一的诗句:“ 愿路能通向爱人,愿梦想成真,每朵花都有自己的面容和名字。” 虽然知道现实中大部分的愿望都不能实现, 但我们还是愿意去爱一次花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