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黎奥运会开幕前两周, 市政府前面的工程围挡还没拆除, 只能看到围挡上粉紫色的奥运会海报,从围栏缝隙往里张望,还有推土机在工作。 路边的旗杆上已经挂上了奥运的旗帜, 协和广场的观礼台还没完成, 塞纳河旁的座椅正在布置。 路变得不好走,到处都有施工或阻断道路的栏杆,灰尘明显地增多, 咖啡厅里巴黎人在抱怨地铁票涨价了, 什么都贵了,出租司机也抱怨每天都要堵车和绕路,在巴黎住了四十年, 他喜欢的巴黎没了。
巴黎人在纷纷逃离这座城市, 本来7月8月就是巴黎人出城度假的时候, 今年的不同是自己的在巴黎的空屋, 可以高价出租给那些巴黎看奥运的人。 看到一个视频,有个法国人把自己临近塞纳河边的大公寓以每晚1.2万欧元的价格,租给了一个来自美国德克萨斯的房客。 房子确实临河,只是从窗户看出去看不到水面, 河岸的树长的太高太密了,对于在窗户前只能看到树而不能看到船这一点“小问题”, 法国人说尚且需要河美国人沟通。 哈哈。
相比于往常, 来巴黎的游客并没那么多, 有报道说奥运会还有50万张门票没有卖出去。开幕前一个多月,小马哥解散国民议会,要重新选举,能不能继续管理国家都很难说,满大街的反对极右派游行,还要在这时节操持个年度国庆阅兵,总理辞职,机场职员又威胁要罢工, 奥运村为了纸板床和空调吵个不停, 油管上天天看到法国博主来吐槽自己的政府和奥运,对了还有要到塞纳河里集体便便抗议的……
说实话,我都为这不靠谱的法国奥运开幕式提心吊胆了,每天等着它新的掉链子的消息。毕竟, 以城市为空间,户外,安保,现场调度和天气,没有一样是容易掌控的,何况是法国人做执行,哈哈,再哈哈一次!
开幕式终于按期举行了,果然天公不作美,雨下得稀里哗啦的,蹦珠一样砸在钢琴上,连摄像机的镜头都带着雨点, 还好,没有特别掉链子的事, 除了奥运会的旗子挂反了,这不算啥, 毕竟去年国庆阅兵时飞过凯旋门的喷色飞机把自己国旗的三个颜色也没弄正确。调度有些混乱,节奏有些拖沓,录像和演员口型不完全对上,还有那个几乎全裸的蓝胖子, 致敬新概念电影的三人行,最后的晚宴中的胖基督…… 如果要吐槽,估计法国人自己就能吐半天,毕竟吐槽自己的政府这件事是法国的全民日常运动,没有比他们更擅长的了。
然而,我还是被巴黎这跌跌撞撞才开幕的奥运会感动了。关于美学,有两种完全不同的看法正在分化为两极,一种是国家美学,如1936年的柏林奥运会,另一种是以人为本的博爱和自由美学,如2024年的巴黎,前一种是政治宣传工具,后一种是人类大派对。
团体的极致整齐划一和个体的不完美的自由表达, 显然后者才是法国精神的核心。法国人的思维和表达, 对一个习惯在大一统的文化环境中生活的人也许并不容易理解, 在这个开幕式中,我们看到的是“人类”,而不是法国人。
一周前我收到法国政府给我的一个邮件,要求我在办理长期居留证之前签署一份政府的合同。 合同要求: “我郑重承诺尊重以下定义的法兰西共和国原则,承诺尊重个人自由、言论和良心自由、男女平等、人的尊严、《宪法》第2条意义上的共和国座右铭和象征(平等,自由,博爱)。”如果不同意这些原则,那么法国政府将拒发居留证。
对巴黎奥运会的理解,要基于对法国核心价值的理解。相对于技术上的完美,对人类的彼此尊重,和平相处,互相理解和爱更为重要。这就是为什么在开幕的演出中有那么多内容是包容和开放的。无论是油画般的表现法国大革命,还是雨果的悲惨世界歌剧,巴士底狱重金属摇滚,小黄人拯救蒙娜丽莎,以及致敬新浪潮电影戏梦巴黎,多色彩,多人种,多文化的开幕式呈现,其实就是法国日常的现实生活本身。 人类从来就不完美,生活也从来无法完美, 世界也是在残缺和冲突中寻找出路。 即使对文明的理解,也许也是各执其词, 但人类的情感却有相通之处。
以爱来对抗战争和分裂, 以最柔软的来对抗最坚硬的,以人类共同体来面对彼此不同的文化和历史, 这才是巴黎奥运会开幕式最动人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