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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清水无香
今天和大家说一个让人感到心酸又无奈的故事，要讲的人是一个女人，又是一个盲人。这类事情很多，而且越来越被人们重视，尽管现在还没有更完善的制度和法律来保护这些受害者，但我们不能停止为这个群体寻找出路，这是社会的需要，也是文明的必然。
这个人名叫杨希。1980年，杨希出生于陕西一户农民家庭，或许，从一开始，她的命运就注定是一场悲剧。她有了一个哥哥，父母重男轻女，毫不意外，在这样一个穷苦的家庭里，她不能去上学是理所应当的事。
杨希内心很渴望学习，她总是趁着家里同龄孩子放学回来，去翻他们的书包，里面书本上画着的可爱小人吸引着她。于是，她总吵闹着要上学。母亲也曾为女儿说情，可父亲说：“女娃笨乎乎的，上啥学。闹就打。”杨希被打到10岁，她不闹了，她想着年龄太大了，就算想去上学，学校也不要她了。于是她开始了喂猪，干农活，这才是她父亲认为女娃应该做的事情。
杨希在村子里干活很勤快，别人一天赚三元，而她一天能赚五元，熟悉杨希的人都很喜欢这个小姑娘。就这样，她慢慢长大，成为了远近闻名的以为美丽姑娘。她还不知道，漂亮，也是女人的原罪，似乎从一开始就注定。
杨希14岁的时候，来家里提亲的人就几乎把门槛踏破了，可一直没有父母看着合适的，到了17岁，家里确定了一门看起来还不错的亲事。婚姻大事，杨希却不能自己做主，出生在这样的家庭，她从出生就无法选择自己的人生道路。
这门婚事表面看起来还算不错，男方是一个采石场的工人，名叫曹洪平，这个人外表不张扬，看上去老实巴交的。再加上有一份稳当的工作，他父亲又是村支书。很多人觉得这亲事挺好的。
婚事进行的不算太顺利，最重要的就是彩礼钱究竟给多少。经过两家人讨价还价，最终达成了一致，曹洪平给了一万两千元彩礼。后来，杨希的哥哥利用这笔钱，成功娶到了媳妇儿，杨希却成为了这笔钱的等值交换物。
杨希太不甘心，她不愿意就这样受人摆布，让别人安排自己的命运。她毕竟是一个生活在新时代的女性，年轻，有闯劲儿。为了挣脱束缚，杨希不顾未婚夫与准婆婆反对，踏上了打工之路。
杨希说出去打工，可以给家里挣点钱，这是她最终能够离开家的原因。她跟着同村的人登上了火车，一路看着窗外的风景，到了南方，那是她人生中过得最自由的一段日子。她找到了一份每月400元的工作，除了上班以外，下班之后她还可以和朋友们去吃点好的，或者散散步，工资虽然不多，但当时物价也不贵。
家里要求她把工资寄回家，杨希却留下200元在自己手里，她用这些钱买过一部相机，还买了不少的磁带去听课。她仍然没有放弃学读书的梦想，挣脱了家庭的束缚后，杨希体会到了自由的快乐，她见识到了大城市的生活，她想自己不能太早结婚。她要读书。
如果杨希一直留在外地，就不会有后来悲剧的命运，随便找个人嫁了，也比回到村子里好得多。可惜这个世界上没有如果，只有残酷的后果。
杨希的好日子并没有过多久，父亲告诉她，家中有急事，让她赶紧回去一趟，回家之后才知道，曹洪平是很想结婚的，几次上门催。杨希也不敢违背父母的意愿，她也不想成为别人口中的“不孝女”，于是答应了。她当时还不到结婚年龄，只是订了婚。但是订婚后，曹家的态度却发生了变化。因为不会做鞋，杨希被婆婆嘲笑鄙视，更严重的是，曹洪平也暴露了本性，他性格暴裂，对杨希非打即骂。杨希无法忍受这些，就又到外地打工去了。
在当时农村，从来还没有女子订了婚还总是待在外地的，村里人难免会有一些闲言碎语，曹家人听了之后心里不是滋味，彩礼也给了，婚也订了，杨希也算是半个曹家的媳妇了，怎么能让人看笑话。于是曹洪平紧追不舍，决定行使自己丈夫的权利，管教管教杨希，把她带回家。
1999年4月19日，杨希永远也忘不了这个日子，这是她最后一次看到这个世间的色彩。
杨希与曹洪平在前一天就有过一次争吵。曹洪平让杨希去洗衣服，但杨希说自己还没过门，凭什么指使自己干活，于是两人大吵了一架，谁也没理谁。然而到了第二天，曹洪平要求杨希跟自己回家，杨希坚决不同意。一向大男子主义的曹洪平愤怒不已，失去了理智。他直接猛扑上来，硬生生的挖掉了杨希的双眼。那一年杨希才19岁。
时隔多年后，杨希仍然能够回忆起当时场景。
“当时血一下子涌出来，感觉脸上全成了窟窿，我想喊，一张嘴，嘴里全是血，一口口吐出来。我什么都看不见了。他拼命拽我的眼珠，拽不断，就用钥匙割断了我眼球上的筋。不疼，我真的不觉得疼，整个人是木的。我一直想快完了吧，快完了吧。我就想能逃出一条命来。”
曹洪平挖出了杨希的眼珠后，就直接揣到口袋里，事后他却选择了自首。
曹洪平被抓进了监狱，这门亲事也就这么不了了之了，作为受害者，杨希却没有人同情安慰，大家反而认为这一切都是她的错。就连自己的父亲也是这么想的。
回到家中后，杨希什么活都干不了，还遭到了兄长的嫌弃，在这个偏僻的村落，打女人似乎变成了一件理所当然的事，不管是丈夫打妻子，还是父亲打女儿，又或者是兄弟打姊妹，都如同吃饭睡觉一样平常。
与曹洪平婚姻失败，加上双目失明，杨希对婚姻已经不再抱希望。一直到后来有一个人的出现。这个男人说要带着杨希到西安去治疗眼睛，肯定可以让她重见光明，这让杨希觉得又看到了希望，尽管母亲始终认为眼前这个男人不靠谱，但杨希说：“我多么想看见，谁能让我看见，谁就是我的救命恩人。”最后，杨希还是坚决跟着那男人走了。
然而，那男人没有带杨希治疗眼睛，这人整天就是躺在家里睡大觉，家里的活儿都交给杨希做。不久之后，杨希生下了一个女儿秀秀。再到后来，那男人忽然消失了，撇下孩子。从此以后，杨希没有再见过这个人。
在后来几年中，杨希生活的并不算如意，因为眼睛看不见，她几乎丧失了劳动能力，而女儿秀秀的存在，又引起哥嫂的嫌弃。到后来哥哥酒后骑摩托摔下山崖去世了。嫂子直接改嫁，他们的孩子也丢给两个老人，家里的生活越来越贫穷。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杨希的第二任丈夫赵永德出现了。
赵永德来自更加贫穷的山里，他之所以愿意娶杨希，是因为他根本娶不上媳妇。杨希毫不犹豫地答应了，因为这是她摆脱家里的唯一途经。她希望通过这个人，改变现有的生活。
2001年11月，赵永德在自家大山顶上的房子摆了几桌酒席，宴请了杨希的家人，之后赵永德雇了几个人，将杨希背到了山上，在这个光秃秃的山顶上，杨希一住就是五年多。
不过很显然，虽然杨希摆脱了家里，却并没有等来幸福。婚后赵永德暴露了本性，对杨希非打即骂。更重要的是，她求救无门。因为赵永德住的地方很偏远，离得最近的邻居家也有100米。大家都知道赵永德同杨希之间关系不和睦，但究竟是什么情况，谁也不清楚。
对于赵永德而言，他娶杨希谈不上有什么感情，最根本的一个目的只是传宗接代。一开始的时候，赵永德只是嘴上骂一骂，这也还好，但后来逐渐发展到了动手，杨希怀第一个孩子的时候，赵永德就动手打过她。
当时赵永德推了杨希一把，怀孕5个月的杨希踉踉跄跄摔在一个石墩上，肚子一下子疼起来，杨希本能的感觉是：“我是不是要流产了。”
杨希摔了这一下，赵永德也本能的紧张起来，他紧张的自然不是杨希，而是她肚子里的孩子，但他“关心”的方式是拿了一把刀，直接把刀放在杨希腿上：“小心些，你要是流产了，我把你脑袋割下来。”
一直到后来，杨希慢慢习惯了这一切，从一开始的恐惧到习惯，可见这时的杨希早已经麻木了。有时候就连母亲上山，都会遭到赵永德的打，没办法，杨希只好劝母亲别来，还把女儿秀秀也托付给了母亲。
杨希总是告诉自己：“忍一忍就过去了，熬一熬就过去了。”
有时孩子睡着了，赵永德也会动手，杨希会尽量忍着不出声，以免惊醒了孩子，到时候大人孩子都免不了一顿打，还不如就自己承受着。赵永德曾拿着刀威胁她：“假如你敢跟别人说挨打的事儿，我就杀了你，然后再杀你全家。”
杨希也想过报警，但是一想到赵永德被抓了，不久后又会被放出来，自己仍然免不了遭顿打，索性也就绝了报案的念头。
到后来，赵永德愈发变本加厉，有时出门去打牌，还会把杨希锁到家里，杨希也只有在丈夫在家的时候，才能在院子里走一走。对杨希而言，她成了一个被囚禁在山上的人。这个家似乎成为了她的监狱，加上自己看不见，想要逃跑难于登天。
不过，人终究是有一个极限，杨希也不例外，后来，她终于到了自己忍受的极限。2006年9月29日农历八月初八，这一天到来了。
那天之前，山里下过几场雨，家里的柴火受潮点不着火了，杨希因此没能做好饭。赵永德晚上回了家，一看杨希没做饭，又是两耳光扇过来，还把从领居家给的烟叶甩在她身上。原来就在几天前，杨希得了脚气病，听说用旱烟叶泡水洗脚能治，就和邻居借了旱烟叶。然而这一举动却犯了赵永德的忌讳，因为他跟杨希常说的一句话是：“跟别人要东西，丢我的人。”
赵永德认为丢了他的人，就要惩罚杨希。当时杨希正处于生理期，赵永德舀了一瓢凉水让杨希喝，杨希心里想着，喝一瓢凉水能免一顿打，也算是值得了。就把凉水喝了下去。可赵永德心里的那股火气仍然没有消，他又转身出门拿来了斧头，他把斧头磨得特别锋利，回来后，他把斧头和绳子扔给杨希，说：“选一种方法自杀。”
杨希只是哭，这让她怎么选。赵永德却继续说：“不选，那我就杀了你女儿，杀了你全家。”
看杨希不说话，赵永德生气地回到自己屋里躺在了床上，没想到这一躺下却昏昏沉沉地睡着了。
杨希摸着地上的斧头，丈夫这是发疯了吗？杨希心里很害怕，她可不敢睡觉，也睡不着。锋利的斧头就放在她手下，如果自己不死，死的就是秀秀。回想过去这几年的时间，她始终生活在这样的恐惧中，一开始挨打，杨希还会哭，可赵永德继续打她，直到打得她不敢哭了。
杨希头脑中不断挣扎，最终下定了一个决心：我不自杀，你肯定不会放过我的。横竖我是活不成了，我等你来杀我，倒不如同归于尽。
杨希与赵永德当时已经分床睡，小儿子跟着她，大儿子跟着父亲，杨希拿起斧头来到丈夫睡觉的屋里，她上去先把大儿子抱在一边，然后拿起斧头，用尽了全身力气，狠狠地朝着床上的人砍去，她紧咬着牙，一下、两下、三下……一直到她砍不动为止。她一下一下数着，一连砍了十六下。赵永德一开始还狂叫着挣扎，但很快就不动了，杨希不知道的是，血早就流了一地。
那时两个孩子也被巨大的响动惊醒了，片刻后，杨希的大儿子松松问了一句：
“爸爸死了吗？”
杨希平静的回答：
“死了！”
“那我今晚是不是能跟你睡了？”
“是的，你晚上可以和妈妈睡了。”
松松想了想，问了一个很关键的问题：
“那爸爸还会打我吗？”
杨希回答道：
“不会了，爸爸再也不会打你了。”
就这样，杨希抱着两个孩子，和丈夫的遗体过了一晚上，一直到第二天，杨希才摸索着去邻居家里敲门，并让他们报警，整个过程，杨希没有流下一滴眼泪。一直到法庭审判时，杨希听到了女儿秀秀的声音，才忍不住第一次落泪。本来杨希还想着，等到自己把前前后后的事情都说清楚就自杀，但警察并没有给他机会。
警方事后调查的时候，邻居提供过一个线索，赵永德那天那么生气，是因为他怀疑妻子杨希与邻居有染，但据事后调查发现，此事纯属无稽之谈。
出于实际情况考虑，法院在审理案件时也特别从轻处理，杨希被判处12年有期徒刑。
进入监狱以后，那是杨希生活的最平静的日子，因为了解杨希的情况，狱中管教队长包括其他狱友都对她的遭遇十分同情。所以杨希在这里反倒活的像个正常人了一些。
因为杨希目盲，不能从事劳动工作，所以狱方给她的安排也都是很轻便的工作，杨希也是在狱中学会的按摩手艺，为后来重新步入社会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时间长了，还有一个狱友私下劝杨希说，她这种情况要是表现好，肯定能够减刑。不过，通知减刑的时候可别答应，因为像她这样眼睛看不见，出狱了反倒生活不便，至少生活在监狱里，还能有吃有喝，杨希只是笑了笑，并没有按照她说的那样做。她还想着监狱外面有三个孩子呢，还有母亲，她不可能做到把他们扔下。
让杨希印象深刻的是，女儿秀秀有一次来探望她，手心里就夹着一张百元大钞，两人拥抱握手后，这张钞票就到了杨希手中，这也是在人生绝望之余，唯一能够给她信心的举动。
2014年，杨希因表现良好，提前出狱。但遗憾的是，这时杨希的几个孩子，都跟他有了隔阂，她一直惦念的孩子，却对他都很陌生。
大儿子松松性格内向，基本上是杨希问一句，他才答一句，松松甚至都不愿意喊她妈妈，一直到后来，杨希主动提起当年的事，这才触及松松心灵深处的隐痛。但那一层搁在两个人之间的障碍却抹不去了。
小儿子平平被送给了别人家抚养，杨希出狱后，找到了平平的养父母家，她还是想去看看儿子，平平对她这个母亲，已经基本上没有了什么感情。
更让杨希难过的，是女儿秀秀，因为十多年的疏离，秀秀对母亲的感情很淡薄，事实上就连当年到狱中探望，那张百元大钞也是儿童村的老师教她这么做的。而真实的情况时，秀秀不愿意到狱中探望母亲，甚至连外婆家也不愿意去，对秀秀来说，生活了十多年的儿童村才是她的家。
杨希本来以为摆脱了丈夫的毒打，她可以和孩子们过上更好的生活，却没料到，自己失去了一切。她觉得自己一无所有了，就离开了家乡，去了曾经打工的地方，找了一家盲人按摩店打工。
毕竟杨希出狱时也才30多岁，其实，一切还都有重来的机会。杨希最终还是迎来了她最渴望的平淡日子，她后来又重新谈了恋爱，甚至结了婚，爱人是她在盲人按摩店打工的时候认识的。
一开始杨希并不肯轻易接受爱情，因为吃婚姻的苦吃得太多，让杨希不敢轻易再敞露心扉，但一次生病，那人跑前跑后的照顾她，这让杨希沉寂的内心彻底被打开。与之前的婚姻不同，杨希没有再选择生孩子，她没把两个儿子接回来，只是将女儿秀秀接到了身边。吃了那些年的苦，杨希最终收获了她的幸福。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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