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就能圆满一生的荡气回肠（6首）
柯寅
月
今晚的月亮是一粒阿司匹林
可以化开粘稠的血液
沿着港南路，一寸寸抛开
成熟的倒影，树木多健康
把夜都染绿了，我看见另一个我
一会儿粘在树上，一会儿落在脚前
人是无论如何也赢不了自己的
是无论如何也放不过自己的
就像圆月，一个人挂在空中想自己
一个人把一个月掰成两半
一个人就能圆满一生的
荡气回肠
谁的亲人在这里一息尚存
那时候我在抢救病人
时间对时间
发出刺耳的怜悯
不知不觉过了午夜
月亮翻过了一座山
我看见冷风也过来了
拍在窗户上，一支药已经用完
雨没来多好，雪估计也不会来
护士用的是五号半的输液管
液体慢一点，一生也就慢一点
一张床承担了一切，你看
来时和去时都不需要站立
再用一点药，也许
可以在床单上打几个褶皱
这无法铺平的岁月
谁的亲人在这里一息尚存
桂花
桂花有足够的耐心把日子放慢一段时间
生活慢慢对抗着生活，我终于看穿了自己
理解那些发炎的日子，肺部咳出的惆怅
原谅世界丢失了她的黄昏和清晨
急救车上药物发出断续的气味
可以用这迟来的香气
平复一整个季节的突然停顿
那线形的伤口长在十月的桂花树上
像黄灿灿的念头，有了和解
有些事是想做而不能做的，毕竟
就像我要用一些止血药
企图堵住血红的涌出，多年无知的冲动
一只猫子躺在那里午休并不违反规则
她有时惊起，看小麻雀啄食跳跃的阳光
让我来怀念那逝去的花期，肾上腺素推注
烦恼和委屈围在身边，如果叫不开十月的门
莲姐家的橘子红了
莲姐家的橘子红了
一个个趴在肩头不肯走
多年之后我回乡
一杆枝头拦在眼前
＂嘎子回来了＂
我撞见莲姐翠绿的青春
要一场大雪盖住往事
来年一树青橘
不会着急地等老
在乔街许愿树下
许愿树下，有人合起手掌
向苍天展示两手空空，除了寒风
把黄叶吹成细碎的光斑
她还相信这虚假的一树繁花
相信世间的美好总在人的心里
那些清澈的眼神没有杂质
能让此刻多少有些空旷的闪亮
在乔街，正午的阳光里
穿古装的少年营养过剩
神明混迹街头，温暖为披风
平底锅里的拇指包
正在开花
腊八日
五十多年前的一天
我来到属于母亲的人间
这个人间也属于我，多年来
寒冷是一个凛冽的词
粥在锅里，天空煮了一大片雪花
一切因果都是模糊的
母亲没有享受的，有人替她享受
我没有承受的，有人替我承受
所有的恩怨纠结最终结成冰化成水
天气转暖是一种假象
多年来，为了接纳应该和不该
曾经的病痛是命运的祝福
这个欢乐的人间，有人不断来到
有人花开一半，离开枝头
炊烟是一个更老的母亲
佝偻着背，爬过山腰
萝卜临盆，需要较为热烈的
把一件苍白的事情变得有点味道
我选这个日子探视已有的人情世故
柯寅，男，湖北大冶人，医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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