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石文坛]熊慧青的散文《时光里的大伯》

文化   文学   2025-01-11 00:01   湖北  



时光里的大伯

  

熊慧青

  

我的童年是无忧无虑,也是明亮温暖的。因为他,如浩瀚星海,对我汇聚了百川的容纳,如璀璨星辰,照亮我耐磨的人生。他一生寡言,却将最柔软和深厚的爱赋予了我。  
我的大伯,是我父亲一母同胞的大哥。我的奶奶嫁给前爷爷后,连续生下三个儿子,前爷爷在我三个伯父还是少年时期,因病撒手人寰。年轻的奶奶带着三个半大的小子穷困潦倒,只能改嫁给我现在的爷爷。后来与我爷爷又生了两个儿子一个女儿。我父亲排行老四。所以准确来说,大伯和我父亲,是同母异父的兄弟。可惜我爷爷也是人到中年便身患重疾,在那个穷苦年代,没有钱请郎中,爷爷的病一拖再拖,最终不治而亡。苦命的奶奶一人带着六个孩子,很难想象当时的她是怎样熬过来的。好在,爷爷去世的时候,大伯已经成年,他一肩挑起家里的重担,承受起这份不堪重负的责任。在我儿时的印象中,家里五位叔伯们一直都是兄弟齐心,互帮互衬的,所以我们这代孩子也是在长大以后,才知道我们原来是有两个爷爷的。  
我在家里排行老幺,生我的时候,国家已经开始执行计划生育,父亲母亲都有工作,只能带着三个有户口的孩子进城,便是我大姐二姐和哥哥。大伯为了让我的父母安心工作,义不容辞把我领养了过去。用他的话说,只要有他一口吃,肯定先喂给我。父亲母亲依依不舍将只有几个月的我托付给大伯和伯母,带着我的姐姐哥哥去城里上班上学。大伯自己有一个女儿四个儿子,最小的儿子也比我大五岁。对于这样经济贫困人口又多的家里凭空又添出一张嘴来,我的大伯母显然是不乐意的。但我大伯在家里是说一不二的狠角色,所以大伯母也是敢怒不敢言。  
大伯一生重男轻女,我的存在于他而言,简直是谜一样的存在。我记事以来,大伯一直是个光头,没见过他有头发的样子。因为在家排行老大,重担压身的他不得不迅速成熟。大伯没有念过一天书,十几岁就跟着师傅学摆渡,除了做家里的生产,还要靠摆渡养家。他脾气古怪,性格冷僻,村里人都怕他,觉得他不好相处,所以背地里偷偷叫他“和尚”。但就是这样一个在外人眼里极不好相处的“刺头”,却把他满腔的细腻与温暖全给了我。  
在那个物质匮乏的年代,能吃饱穿暖的人家,就已经是富裕的象征了。但我不一样,大伯经常在外摆渡,会在镇里带回来各种新鲜玩意和吃食给我。印象最深的一次,是大伯从外面带回来几个大油果子,当时我在外面疯玩没回,大伯怕被我四哥偷吃了,就把油果子包好藏在床头的蚊帐里面。结果等我傍晚回来,四哥倒是没有偷吃,却被可恶的老鼠糟蹋得惨不忍睹,更可气的是连蚊帐也被咬得稀烂。为此,大伯母跟他吵了一架。我还记得大伯当时瞪着眼睛吓唬哥哥们说:谁敢偷吃我的东西,他就把谁眼睛挖了!听起来极其残忍的话语,折射出的却是他对我无度的宠爱。  
贫困时期别提小孩了,就是大人也鲜有穿金戴银的。但我的脖子却长期戴着一根很粗的银项圈,当时,这应该是大伯家最值钱的家当了吧。这根银项圈,是大哥出生那年大伯买的,大哥长大就给二哥戴,然后就是三哥四哥,自从我出现在这个家以后,这根银项圈就戴在了我的脖子上,一直不曾摘下。那些年大伯最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就是“我儿聪明,将来肯定要去省城当大官的!”在他眼里,我是众多孩童当中最聪慧的一个,所以他坚定地认为我日后必成大器,从而活在自我想象的满足中。他毕生对我满怀肯定与期盼,而我却未能如他所愿,不曾活出半点出息来维护他的颜面。这种无力的羞愧感,让我感觉此生亏欠他太多太多。  
童年因为有大伯的庇护,村里没有孩子敢欺负我,一旦我告诉他谁欺负我了,大伯会毫不顾忌地狠狠地赏他两“板栗”,孩子们怕他,大人也怵他,所以,我的童年过得那叫一个风生水起。  
不知不觉到了我快入学的年纪,爸爸妈妈还是想办法把我提前接回城里了。那是我头一次见大伯哭。爸爸一边拍着他的肩膀一边安慰他,说在乡下只会害我一辈子,为了我的将来,他们必须把我带出去。大伯虽未念过书,却也明事理,最终忍痛割爱还是让我父母将我接回城了。长大后有一次听大伯母说,我走后那段时间,大伯就象生了一场大病一样,久久没有恢复。期间大伯会来城里看我,有一次,趁爸妈没注意,大伯背着我就偷偷往车站跑。结果被爸爸赶来在半路拦了下来,这种场面说起来甚是滑稽,但回想起大伯当时心里的酸楚,又有谁能体会?  
再后来我上学了,父亲取下了我脖子上的银项圈,送还给了大伯。因为大伯那时候已经有了长孙,父亲让大伯带回去给孙子戴上,佑他长命百岁。这根银项圈陪伴了我整个童年,一如大伯对我无尽的思念和疼爱,牢牢套住了我的一生。  
长大后,寒暑假我也时常回去看望大伯。每次回去听到的必定是那一句熟悉又洪亮的“我儿回来了啊!”。然后他会一如既往地拿出认真包裹起来他认为的“好东西”,悄悄塞到我手上。用他那双充满老茧的糙手拉住我的双手,把我仔仔细细来端详一番。多年以后,这种只有在电视剧里才会出现的颇具年代感的场景,每每都会让我泪流两行。  
随着年纪的增长,从读书、工作到最后成家,令我分心的事情越来越多,对大伯的关心也越来越少。  
这些年,最遗憾的是他没能来参加我的婚礼。我结婚那年很不巧的遇上非典。之前大伯在老家一直兴致勃勃期待着来参加我的婚礼,结果就在我婚礼前几天,村里有从疫区打工回来的人,导致全村的人都被封锁,更别提来参加婚礼了。直到第二年,我的儿子出生,在满月宴的那天,我看到从不懂讲究穿着的大伯,居然让村里裁缝提前给他做了一身白衬衣和藏蓝色的裤子,焕然一新来到了我家。同时还有一根不知花了他多少积蓄崭新包装的银项圈。于他而言,这根项圈代表着不仅仅是他的祝福,更多的是他对我这份爱的延续吧。当我看到平常无拘无束的大伯,坐在席面上规矩又小心的样子,说不出来的心疼。他这是在尽最大的努力,维持着作为我娘家人的体面啊!  
孩子的成长让我的生活越发忙碌,渐渐少有时间回去看望大伯。偶尔回去觉得他身体还算硬朗,心里便想着大伯应该会长命百岁吧!殊不知,人世间的每一场离别都会让人猝不及防。那一天,老家来报信说大伯走了……我当时以为自己听错了!我永远记得那一刻,我的心脏像是骤停了一样,握着手机全身僵硬,半天不得动弹。大伯是因为突发了脑溢血,由于他是独居,身边未能有人及时发现,所以等到了第二天,一切为时已晚......  
大伯后事办得尤其热闹,倒不是哥哥们要这样的排场。在农村,白喜事办得热闹是大家对逝者最大的尊重与缅怀。我以为大伯年轻时候由于性格原因,应该得罪过不少人,但看到和听到的都是大家在一起,各自谈起大伯对他们家的恩情:村里谁家最困难无助的时候大伯都会无私伸出援手,从不计较得失。甚至有些人家至今还未还清大伯的人情。这些婶婶婆婆们,流出的都是真挚的眼泪。我才明白,大伯这一生虽不善言辞,却比任何人都重情重义,表面上看似冷若冰霜的他,内心的善良却是从一而终的。  
多年过去,对大伯的这份愧疚始终让我无法释怀。他这一生以我为重并以我为荣,而我却从来无以回报,这种“子欲养而亲不待”的遗憾,是我心头终其一生的淤积。于我而言,他的离去不是一场暴雨,却是此生最漫长的潮湿……  


熊慧青,阳新电信公司员工。以梦为马,不负韶华。希望通过笔尖的碰触,认识到更多良师益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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