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岭一瞥
图文/晏宏健
从洞庭湖直扑西安,我们在列车上穿越秦岭,正值深夜,无知无觉。 此次西安游,历时三日,因时间关系,只能随队活动,不过西安的著名景点,大都到过。却是走马观花,浮光掠影,然后匆匆作别。——题记 九月下旬,虽属仲秋,却仍然裹挟着酷暑的余烈,那热浪热烈又热情,深拥着姗姗来迟的秋意,久久不肯离去。我在背包里塞两件秋衣,心想,秦岭以北,毕竟不是江南,带两件秋衣,有备无患。后来事实证明,今年的岭南岭北,气候几乎一样,我那两件秋衣,一直躺在行囊底部,未曾与岭北风物亲密接触,不得不说是一个遗憾。 我不以时间为顺序,也不以景点为轴线,只想在抚摸这厚重的历史沉锚时,任意挥洒。
兵马俑有一、二、三个坑,穿越两千多年的历史尘埃,放眼望去,坑坑相似,却又坑坑不同。一号坑最大,出土的文物最多,大部分是兵俑。二、三号坑主要是马俑和车俑。讲解员说这些兵俑出土时全是残缺的,本来也有兵器,当年项羽不仅烧了阿房宫,把兵俑也全砸坏了,兵器是战略物质,也全部抢走了。因为没有第一历史资料,第二历史资料也多有出入,我们姑且相信,项羽当年确实烧了秦嬴政的房,也砸了他陪葬的俑,还抢了他的兵器。一代战神,对兵器的喜爱,那是天生的。 在秦人眼中,项羽从江东跑到咸阳,就只干了三件事:烧、砸、抢。对彻底推翻大秦帝国,一直都意难平。上个月娄底乙足联赛陕西球迷与湖南球迷发生大规模冲突,陕西球迷首先挑事,结果三千西北狼被二百湘军打得满地找牙,似乎印证了这一绵延两千多年的历史情结。 当时陕西球迷在大街上敲锣打鼓,高喊口号,还扯出“一统天下”的横幅,挑衅意味浓烈。湖南球迷也不示弱,也扯出了“百二秦关终属楚”、“楚虽三户,亡秦必楚”的横幅回击。于是情绪上来了,于是发生冲突。如果不是警方迅速介入,后果会非常严重。 殉葬制一直贯穿整个华夏帝制社会。被殉的人则五花八门,有大臣,有妻妾宫女,还有战俘,甚至平民百姓等等,少则几人几十人,多则成千上万。有考古专家推测,秦始皇陵殉葬的人数高达两万甚至更多,这是多恐怖的数字,那时的人,在皇权下就如一群蝼蚁,生死均不由己。 这么看来,秦穆公可算是个仁慈的诸侯王,他死后,殉葬的是一百七十七人。相较于他的后代嬴政,不到二百人的殉葬队伍,实在有点寒酸,但他出名的不是人数少而显得仁慈,而是这一百七十七人中有子車三兄弟。 人殉不仅是天子诸侯的特权,一些贵族士大夫也用人殉。晋国大夫魏武子有个宠妾,名叫祖姬。魏武子曾说他死后让这个祖姬改嫁,可后来临死时却坚持要这个祖姬陪葬。他死后,其子魏颗并没有将祖姬殉葬,而是将其嫁人了。别人问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他说将祖姬改嫁是老爹在清醒时候说的,要祖姬殉葬是老爹糊涂了,说的糊涂话,所以老爹可以说糊涂话,但我不能做糊涂事。 且不管魏武子到底哪句是真心话,他儿子魏颗的做法是人道的,善良的。正所谓善有善报,这一善举后来也救了他一命。这就是《左传》中结草报恩的典故。
后来∧人们觉得用活人殉葬太残忍,太不人道,并且当时的人口数量也是一个国家强大的体现,让成千上万的人白白送命,对国力也是一种损害,于是渐渐的用其他的东西替代活人。先是用草木扎成人的形状,再后来就烧制人形陶俑。 这无疑是一件好事,可是孔夫子却提出了尖锐的批评和恶毒的诅咒: “仲尼曰:始作俑者,其无后乎!”(孟子-梁惠王上)。 我们现在将“始作俑者”理解为开启某种坏事或某种坏风气的人,但孔子诅咒的是实实在在的“始作俑”的人。 孔子推行举张的核心思想是“仁”,而人殉是最野蛮最残暴的一种封建礼制,与“仁”政背道而驰,灭绝人性。为什么孔子不批判人殉,却对相对较“仁”的“始作俑者”恨之入骨?后世诸多学者大儒为其辩解,却很难自圆其说。比如朱熹就在《孟子集注》中曲意逢迎。而我认为,这是孔子对“造假”深恶痛切。可以肯定,造假就是从作俑开始的。用假人哄骗死者,这是大不敬,不合礼制,是不“仁”。人殉可以终止,而造假的风气一旦开启,就会给整个人类社会造成无法弥补的伤害。所以孔子才说出这句话来。 并且烧制相同比例的人俑、马俑、车俑,不仅是个体力活,更是技术活。同时还需要大量的时间和材料,不如直接将活人塞进去,方便省事,既不犯法,还合乎礼制。 秦始皇从登基那天起就给自己建造陵墓,一直到他死,造了三十八年。其工程之浩大,举世无双。兵马俑只是其中的一小部分。其间还修筑万里长城,修建阿房宫,以及秦驿道,顺带把六国也灭了,称其为千古一帝,并不为过。基建狂魔,也自嬴政始。 令人唏嘘的是秦始皇不仅是个短命皇帝,他一手打下大一统江山,也是一个仅存国一十五年的短命王朝。 一个王朝的建立,需要千千万万的人付出生命,而一个王朝的覆灭,仅仅只需要两个人:一个昏君,一个奸臣。 我现在看到的,不是一具具冰冷的陶俑,而是一群鲜活的人,这群人,带着遥远的历史余韵,在这里默默的守候了两千多年。 当然,真实的历史远比我们现在见到的诡吊。中国的历史,一直到现代,都是权谋史,战争史。每一次王朝的更替,都伴随着大规模长时间的战争,然后复制上一个朝代的统治。那些极权君主,即使死了,也要在地下拥有绝对的权力。兵马俑,人殉,既是战利品,也是陪葬品,更是权力的象征。 三个坑都依次看过,所做的事便是挤进人堆,靠着护栏,举起手机“咔嚓咔嚓”一顿乱拍。
将思维收回,关注双腿,我们即将爬华山。爬字没错,不是登,而是爬,手脚并用的爬。即使一个个累成狗,也拼命的爬。 我就想,在酒店呆着不舒服吗,爬山那玩意,累死累活,值得吗?我二十岁以前,生活在大山里,攀岩窜树,身手敏捷,绰号钻山豹。现在年纪大了,身体机能的衰退是自然法则,无法改变。 然而这似乎与累无关,而是为了验证:岁月的磨砺,生活的鞭笞,你还有几分意志与信念? 我们爬的是北峰。2003年金庸先生在山顶有题字:华山论剑。 坐索道上去,几分钟,便越过重重险峻的绝壁,直达山腰,到山顶还得攀着索栏迂回曲折的爬几千米。当年金庸先生也是这么上去的,所不同的是,时隔二十一年。金庸先生已然故去,但他留下的江湖故事,仍然脍炙人口。 爬在崎岖的小道上,回头向下望去,那一群群爬山的人就像一群群忙忙碌碌的蚂蚁,不,更像一条条缓缓蠕动的百足虫,霎时觉得人类是多么渺小,多么可笑。再抬头向上看,但见绝壁千寻,危危乎高哉!哦,人类一直在挑战自然,挑战自我。 忽见路边有一石壁上书“退思岩”,心中一动,以为是鲁宗道遗迹,过去一看,不是。 气喘吁吁的爬上山顶,但见有一平地,约百余平米。上面早站了些男男女女,或拍照或看风景或聊天,平台四周用铁链围绕,防止游客跌下悬崖,铁链上挂满了红色许愿带,随风飘舞。入口处竖一石碑,两米多高,上面就是金庸所书“华山论剑”。 在金庸的武侠世界中,一共有过三次华山论剑。每次五、六人,都是绝顶高手。第一次是争夺九阴真经,全真教王重阳以绝对实力取胜,夺得九阴真经。第二次本来是反练九阴真经的西毒欧阳锋实力最强,结果被黄蓉给忽悠疯了,让郭靖捡了个便宜。第三次是杨过取胜,此次论剑中,北丐洪七公与西毒欧阳锋大战四天四夜,又比拼内力六个时辰,最后双方内力耗尽,在大雪纷飞中二人相拥大笑而亡。杨过将二人埋葬,自此华山之巅多了两个坟头。 不过我四处打量,始终没找到坟头,就是小平地一块。也许是经过千百年的风吹雨打,早已将坟头销蚀得无影无踪。 迷蒙中忽见数人逦迤而来,有男有女,有老有少,衣着有古有今,皆一言不发,神色凝重。而早先的游客不知何时已然不见。数人在场地上站着,我惊讶的发现,这些人每人都少了一条胳膊! 我心中忐忑,觉得这些人有些奇怪,便试探着问道:“诸位为何少了一臂?是游览还是……论剑?” 我惊出一身冷汗,恰好同伴也叫我,便起身继续游览别处。华山共有东南西北中發白七个风,哦对不起写错了,是东南西北中五座峰,没有發白。我们这次只游了北峰,其他四峰有没有“华山论剑”我不知道,但仅北峰我就见到了四五处“华山论剑”,也不知哪一处是真的,哪一处是假的。 后来一想,它们全是真的,也全是假的。这就是江湖。其实,又哪有什么江湖,所谓江湖,就是人情世故。华山论剑,论的也不是剑,论的是人性。
漂亮的导游小姐姐对我们说:到北京看官头,到上海看人头,到桂林看山头,到我们西安,看坟头。西安有七十四座帝陵,全国最多。你随便走走,可能就踩在哪个帝王的头上。 我当然知道导游小姐姐的话是噱头,难不成我们这次西安行,是奔着坟头来的?在大巴上,我们随着导游小姐姐的讲解,透过玻璃窗,远远的看到一个山丘突兀,没错,那是一个封土堆,秦始皇陵。我在西安,也就看了这一个坟头。 如果说兵马俑是一声遥远的绝响,那么,大唐不夜城则是融合了许多现代元素的交响乐。 既为大唐,已与大秦彻底割裂,兵马俑与不夜城,是这座城市独一无二的生死轮回。 不夜城当然要晚上去才好看,并不是白天不好看,而是缺少了那璀璨的灯光,就没有那种“不夜”的韵味。比如参观兵马俑,必须白天去,并不是晚上不能去,而是晚上去,总觉得有点不对劲。 没必要赘说其繁华,不夜城南北长两公里,我和几个同伴溜达了两小时。在人头涌动的霓虹灯下,时不时的遇见几位贵妃打扮的美女扑面而来,使人觉得终于有了点唐气。 本想既然来到大唐了,总该消费消费,才不虚此行,但摸了摸兜里那两钢镚儿,觉得不足以支持我天马行空的幻想,那就算了,凑人头数也是支持。 明孝宗朱佑樘是位励志的开明皇帝,励行节约,整饬朝纲,颇有中兴迹象。有一天他在宫内溜达,见一宫女正拿着一片片丝绸在做女红,那宫女见皇帝过来立马跪下叩头,朱佑樘一看,那一片片丝绸正是皇宫内地位较高的宫女和皇室成员上厕所用的厕纸,不,应该叫厕帛,于是问那宫女:你整么会有这么多厕帛?把它缝起来又干什么? 那宫女吓得浑身发抖,如实相告:原来宫内每天都有大量用过这种厕帛拿出去丢弃,这还不是一般的丝绸,而是名贵的蜀锦,宫女觉得十分可惜,就跟一个老太监要过来,洗干净,然后一片一片的缝起来做成被子,拿到街上去卖,由于不用成本,价格十分低廉,一拿出去就抢光了,废物利用,自己也能赚些零花钱。 朱佑樘十分感慨,原来我们擦屁股的纸都是老百姓难得一见的好东西,这不是暴殄天物吗?这不是极大的浪费吗?我一个开明皇帝就这么不尊重劳动人民的成果吗?于是立即下令:今后谁也不准用蜀锦擦屁股,改用廉价的粗纸。 不用回答,谁说不对我跟谁急。但是出问题了,先不说用惯了蜀锦的嫔妃宫女们一肚子不高兴,但没办法,谁也不敢吭声。几个月后,陆续有大臣上奏称都城的很多丝绸庄倒闭了,或转做其他生意了,蜀地的很多丝农也没有收入了,日子过不下去了要饭的要饭,逃荒的逃荒。总之,皇宫内不用蜀锦擦屁股,对整个丝绸行业是一个重大打击,国家的GDP出现负增长,造成了一大批灵活就业人员,老百姓的幸福指数也负增长,长此以往,这些灵活就业人员就是不稳定因素。 经过激烈的思想斗争,朱佑樘一咬牙,重新下旨:大家继续用蜀锦擦屁股,这是活跃经济,解决内需,带动消费。 这说明两个事实:一,经济的繁荣与发展,政府的决策是关键;二,真正带动消费的是有钱人,普通百姓兜里那三瓜两枣,都捂得紧,轻易不敢掏出来。 唐朝时,西安叫长安,长治久安的意思。不过,这座古都也经历了两次生死劫。 第一次安史之乱,唐玄宗李隆基被赶到四川,杨玉环也被缢死在马嵬坡。历史上杨玉环并无劣迹,她只是一个爱情的牺牲品,一个国家的牺牲品。在江山与美人之间,李隆基最终选择了江山,杨玉环一个人承担了所有。 第二次是黄巢起义,黄巢起义直接将唐朝打废了,也彻底将门阀贵族屠杀得干干净净。“满城尽戴黄金甲”,天街踏尽公卿骨”,可以想到当时长安城内的惨状。 璀璨的灯光照亮了整个夜空,一切都是繁华盛世的模样。而我的脚下,是不是正踏着一块“公卿骨”,或者一片“黄金甲”? 此外,我们还游览了大雁塔,大慈恩寺,华清宫等等名胜古迹,我仿佛打开一扇厚重的历史大门,试探着向内打量,却惶然无措。 遗憾的是,与李白杜甫等诗仙诗圣擦肩而过,没有见到他们一丝踪迹。 作者简介∶晏宏健,农民。湖南省岳阳市云溪区人。爱好文学,喜欢文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