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球研究论坛】敬推“全球学术平台”【全球研究论坛】(Global Studies Forum)【学术委员会】委员陆扬教授回溯鲁惟一教授学术生涯的纪念文。文末参看更多陆扬教授专栏【跨界·云中君札记】、学术活动与学术文章。
在旅途中获悉Michael Loewe (鲁惟一)教授于103岁高龄去世。刚看到何晋兄在朋友圈发的2012年鲁惟一教授在北大讲座的照片(见下图),万分感慨,禁不住想写几句评论。
人总有其生命的限制,但鲁惟一教授的生命之丰茂,我认识的人中可以相匹的很少。从读博时期就开始熟悉他的著作,严格地来说,他是西方学术界汉代研究最重要的奠基者,而且影响源远流长。
在鲁惟一之前,西方对汉代研究有重要贡献的是荷兰的何四维,但何四维的研究主要在汉代律法和行政方面,而鲁惟一的研究则几乎涵盖汉代的各个方面,而且著述也丰富得多,同时他对汉代资料的利用也从文献到考古,可谓全面。
我不是研究汉代的学者,但以我个人的观察,鲁惟一的研究中影响最大的可能是他对汉代精神生活的关注,大约从九十年代开始这恰恰成为西方研究汉代和早期中国的重心之一,因此鲁惟一获得不少追随者。
我在求学期间,对鲁惟一的了解基本是通过书本和我的老师们对他的评价。余师早期研究也和汉代关系密切,因此与鲁惟一的研究有重合。他们两位都参加了由杜希德先生主持的剑桥中国史秦汉卷的撰写。余师多次向我提及当时两位因某些学术观点意见不一而让杜公夹在中间很为难。当然最终还是以尊重各自看法而解决。
我个人真正对鲁惟一教授有直接的接触反倒是来到北大之后。2012年鲁惟一受北大汉学家研修基地和袁先生邀请来北大访问,我才有机缘与他见面。
当时受托担任他在北大讲座的翻译(见下图),还受当时《上海书评》之托给他做了一个采访。
这是迄今为止我惟一一次采访人。当然通过和他长谈,也对他生平有更多的了解。他属于一个真正的学术世家,但更让我着迷的是他早年二战期间被选入英国著名的负责谍报解码工作的Bletchley Park,里面都是当时英国最聪明的人。就是在这里他才选择走上研究古代中国的道路。
当然我刚刚得知原来他也是在 Bletchley Park 认识了他的终身伴侣Carmen Blacker。Blacker 女士可非等闲之辈,她是西方日本学研究的奠基者之一。她应该是在 Blatchley Park 从事破译日本密码而爱上日本的文化,这种事估计只可能在西方环境里才会发生。但两人直到2002 年才正式结婚!鲁惟一当时已80 高龄,而 Blacker 女士也78岁了。
鲁惟一给我的印象是直到90 多高龄,思路依然十分敏捷清晰。我最后一次和他个人接触,也是最让我印象深刻的一次是2017 年4月我作为剑桥圣约翰学院Lady Margaret Beaufort 学人访问该学院时和他的见面。
上图是4月26 日傍晚他受邀到圣约翰来和我以及三位圣约翰主要的汉学家一起参加 High Table 晚餐前的合影。照片虽不理想,但却难得地将剑桥当时四位最能代表古代中国研究传统的前辈学者聚在一张影像中。
令人伤感的是几年间这四位中的两位已经仙去。鲁惟一是剑桥克莱尔学院的fellow。克莱尔是一个比较新的学院,在剑桥古代诸侯林立的学院里是晚辈的晚辈了。但很少人知道的是鲁惟一其实还是剑桥 Peterhouse 学院的荣誉 fellow,也就是说他有享受该学院的很多特权。而 Peterhouse 是剑桥目前学院中历史最为古老的。所以鲁惟一曾对我说,假如你觉得圣约翰是 Medieval的话(圣约翰是在亨利第七母亲 Lady Beaufort 赞助下建立的),那么 Peterhouse 就是真正的 ancient。自从听了他这话,每次我路过 Petethouse,都禁不住多看两眼。当然他也是圣约翰的常客,因为他和麦大维和 Joe McDermott 两位教授有很好的关系。
鲁惟一在剑桥广受尊敬,他给我印象是有很广阔的学术胸怀。当然这不等于他的学术观点就不鲜明,他也可以充满斗志,这也许可以解释为何他在九十年代以后反而被北美学界的一些新锐学人当作引领新气象的学者,这种现象是很少见的。虽然他有如此的学术地位,但他一生只在剑桥担任讲师,而从未成为教授。关于这点是颇有争议的,有些晚辈学人认为他早应成为剑桥的汉学讲座教授,之所以未能成功似与剑桥对犹太裔的隐形歧视有关,甚至认为杜公希德也有牵涉。当然不同历史境况下的人事自有其缘由,但至少鲁惟一教授本人却似乎并不在意,而且他纯粹以学术为志业,与杜公及剑桥诸位学者皆保持很好的合作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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