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理群身患绝症,启蒙还能坚持多久?
文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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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12-21 12:23
贵州
某天早上,收到一条读者留言。短短二三十个字,浸透着深深的无力感。作家闫连科在一次演讲中说,内心痛苦的,总是那些清醒的人。写公众号四年多来,我也经常被无力感偷袭,反复问自己,理想主义到底值不值得?人文情怀到底值几个钱?确实越来越不值钱了,受经济大环境影响,广告几乎接不到,公众号收入暴跌,我只能多发付费文章,可是付费容易招来抱怨 ......然而,理想主义和人文精神,也像一种绝症,一旦染上,就治不好。好几次,我想汇入世俗随大流,却总是忍不住再次回过头,对各种问题牵肠挂肚。六年寒冬的某一天,著名学者钱理群来贵州,到我所在的学校作报告。在他来的前几天,我就听说,无儿无女住在养老院的他,已经身患绝症,自己决定姑息治疗......他走出帷幕,由别人搀扶着,登上主席台那一刻,看到他苍老的容貌,蹒跚的步伐,我情不自禁地落泪了。自从钱理群老先生退休之后,我已经十几年不见他露面了。那一天,突然看到他,我才猛然意识到,这一面曾经的“人文旗帜”,人生即将落幕了。那一次,也许是他最后一次回到第二个故乡贵州了,也极有可能是我唯一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见到真人了。我的眼泪是悄悄地掉下来的,因为同事坐在我旁边,我怕引起别人的尴尬。 钱老启蒙大众最活跃的时期是上个世纪九十年代。那时候,电脑非常不普及,网络更是稀罕。在纸质媒体时代,舆论生态受精英主导。无论是左派,还是右派,都能保持基本的对话精神,致力于用说理来服人。在那个时候的大学校园,理想主义仍然保留着一抹亮丽的余晖。很多年轻大学生抢着阅读钱理群的文章,买他的书看。那时候,钱老的文章不时会出现在《中国大学生》杂志上。因为该杂志参与了当年知识界发起的“人文精神大讨论”,二十出头还在小镇工作的我,一下就被它深厚的人文底色吸引。每个月固定的时日,我都要坐车赶到县城,或托朋友帮助买。也许,钱理群老先生当年始料不及的是,在隐退十几年之后,中国快速进入自媒体时代。技术革命,既方便了求“知”,也释放了愚蠢;信息技术让交流更加方便,人们却无法好好说话了。在现在的网络舆论广场上,占上风的不再是有质量的思考,而是有数量的煽情。借助手机上网的便利,涌向自媒体广场的低层次庸众们,彻底颠覆了纸媒几十年来一直在努力维持的精英主义传统,骂战取代了对话,消费和娱乐挤压着严肃的思考.....现在,大学图书馆的书架上仍然能看到《中国大学生》,但是它早已成功转型了。那些花俏的封面上赫然印着《毕业了我们不分手》、《实习迪拜七星级酒店》、《31天玩转29城》.....这本杂志已经不复当年的内涵和品位,几乎就是一本关于考试、出国和求职的工具书。它的变迁在很大程度上映照出大学校园过去十几年来精神风向的流转。现在还谈论理想主义,多数人只会把你当怪物。我忍不住一次次地问自己:钱老那么多年的努力是不是白费了?我还该不该坚持呢?我这些年的坚持值不值得?尽管不时饱受无力感和阵痛的折磨,钱理群老先生隐退之前说过的一句话,却一直在鼓舞着我:“理想主义是一种丰富的痛苦”。有了这句话,我可以肯定地说,在可预见的将来,我仍然会坚持。情怀固然让人痛苦,但是,情怀引发的思考本身就是一种巨大的精神乐趣。这种乐趣,庸人们永远无法理解。一旦染上情怀这种绝症,你会忍不住要去读书,试图在书本里寻找答案,书本里找不到答案,便会逼迫自己彻夜地思考......康德、尼采、马克思、艾默生.....哪位活得不痛苦?
没有情怀的人,即使天天抱着书看,也很难深刻起来,因为没有对天下苍生的真诚牵挂,就难有深度思考的动力。阅读仅仅只是一种打发时光的消遣和点缀。
我教过的有些学生,非常喜欢看书,但是,和他们聊天,我几乎见不到一点思想的火花和深刻独到的见解。内在情感过于匮乏,过度算计世俗功利,对人间苦难缺乏共情,导致他们的精神世界寸草不生。我基于启蒙立场的写作,目的未必是要改变庸众,我只是希望我的文字能不断地提醒我的读者:咱们并不孤独,咱们并非势单力薄。坚持,挺住!如果我们沉默了,庸众只会更加张狂。也许,我们无力拓宽领地,至少我们应该坚守阵地。否则,留给下一代的惟有一片精神和理性的荒漠。这也是钱理群老先生坚持和努力了几十年的价值和意义之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