浙大副校长罗卫东是否马屁精:我给浙大本科生的通识课

文化   2024-12-20 11:17   贵州  

导读:对于官员,理性的期待和评价尺度,应该是什么?国人应该认真思考一下


2012年初秋的一个夜晚,在浙大紫金港东区教学楼,正在读博士的我,作为助教,正在主持一场人文通识教育讨论课。课上坐着的是来自浙大各个专业的本科生。

那天晚上,讨论刚刚开始,在班上30多位学生中,至少超过一半的人,批评罗卫东副校长喜欢巴结浙大校长杨卫,是一个十足的马屁精。
祸是浙大校长杨卫给惹的。
当年7月中旬,第八届“海峡两岸暨港澳地区大学校长论坛”在南京大学举行。
在会议现场,浙大校长杨卫开小差,悄悄在底下用笔记本电脑玩起了游戏“连连看”。谁知,被逮了个正着。照片传到网上,立刻引发了一场不算大也不算小的舆论风浪。
浙大社会学系的冯钢教授发文指责杨卫校长。
在文中,他毫不客气地写道,浙大有这么一位校长,怎么有可能成为世界一流高校呢?
时任浙江大学副校长罗卫东则不以为然。
在当时在大学生中非常火爆的人人网上,罗卫东发表了一千多字的日志。
他写道:“杨校长是新浙大以来最好的校长......对学术不端和官场作风深恶痛绝,而且好像完全不懂得作秀......任何人有权对一张照片,就事论事做出自己的判断和理解。但若超越这个限度,上纲上线,口诛笔伐指责杨校长不懂或者不关心文化建设,质疑他不懂教育,难让浙大人心服口服。

那天晚上的讨论课上,班上的浙大本科生们为杨卫校长玷污了浙大的名声而义愤填膺,议论纷纷。结果,城门失火,殃及池鱼,罗卫东也跟着被骂。

在讨论课现场,我部分肯定了学生的观点。

我对学生说,论“拍马屁”这个本领,罗卫东确实比较擅长。他不仅仅是写了这篇“辩护”文字,某个隆冬季节,在浙大玉泉校区永谦剧场举办的一个什么活动中,我还注意到,杨卫校长刚刚入场,脱下大衣,罗卫东非常体贴地马上帮他接了过去。

我说:“我理解同学们的愤怒,但是,我想引导同学们思考的一个重要问题是:作为受过或正在接受高等教育的我们,到底应该如何评价罗卫东这样的学者官员?

长期以来,受儒家影响,我们总是倾向于基于道德理想主义的立场,去评价一个官员。

道德理想主义有两大主要特点。

首先,道德评价被高置于其他评价之上。

在唯人品论的尺度下,官员的施政理念和业绩成果,往往被严重忽视。只要人品端正,守正不阿,能力再是平庸,业绩再是贫乏,也无所谓。

其次,标准过度刚硬,缺乏现实主义的变通和柔性。

假如对方被定性为“好人”,那么,他就不可以有任何瑕疵。好人与坏人之间,没有中间地带。

2008年冬天,正在读硕士研究生的我,选修过时任校长助理的罗卫东教授开设的150人选修的《西方经济学概论》通识课。

总共只有八周的课,罗卫东教授缺席了两周,原因是出国考察。

然而,尽管只上了六周的课,在课上,我发现,论科研成果、论学术成就,罗卫东不算一流学者,但是,论教育理念、论知识视野、论人文情怀,罗卫东定能成为一位优秀的高校管理者。

听说他将很快从校长助理提拔为副校长,我既为他感到高兴,又悄悄为他捏一把汗。

四校合并之后的浙大,早已成了一所工科绝对霸权的高校。文科越来越边缘化,文科学者地位不高。

大家看看浙大校长书记的名单,十几位校领导,几乎全部是理工科各个学科领域的大牛。留给文科校长的空间,通常十分的有限。

论专业学科地位和本人学术成就,罗卫东根本无法和那些副校长比拼。因此,当上副校长之后,他会被边缘化吗?会被挤到角落无法出声吗?

大班短期教学,他根本不认识我,那段时间,我却十分为他操心。我既希望他能改变浙大文科处境,又担心他会受到工科学阀的排挤。

讲到这里,我问讨论课上的三十几位浙大学生:“假如你们是罗卫东副校长,满怀先进的教育理念和深厚的人文情怀,却有可能沦为权力的摆设,你们会怎么做呢?应该怎么做,才能不说全部、至少部分地推销和落实自己的教育理念和人文情怀呢?”

此刻,刚才还群情激愤地声讨罗卫东的浙大本科生们,全都沉默了。于是,我趁热打铁,接着说。

在工科绝对主导的权力分配格局中,文科出身的罗卫东副校长,想要对文科在浙大的发展有所作为,他首先必须确保自己能说上话。

按照道德理想主义的标准,倘若罗卫东教授不巴结、不拍马,能分配到他手里的权力资源,必将十分有限。

结果,极有可能是,他当了几年的副校长,空有一腔热血和抱负,浙大文科仍然毫无起色。他本人不过沦为“浙江大学文理兼容”的一个权力上的点缀。

假如真的如此,那几年,浙大全校性本科人文通识教育,就不能得到全面落实,我和同学们就不可能每周一次,坐在紫金港东区的这个教室里,海阔天空地讨论各类问题。浙大文科也就很难进入一个良性发展的轨道。

尽管功劳不能全部算到罗卫东头上,但是,至少可以确定,他发挥了极其重要的推动作用。

要获取一定的权力空间,施展自己的文科教育理念,罗卫东唯有与第一把手杨卫校长搞好关系,才能拥有更多的话语权,说话才能更有分量。

为了保证一个社会肌体的健康,理想主义是不可或缺的。但是,理想主义只能作为一个高处可供悬挂的支点,它的存在是为了防止一个社会和民族在道德上过度沉沦。

一旦下沉到事关政治运行的治理层面,过度刚硬、缺乏柔性的理想主义就必须靠边站,让位于讲究妥协、平衡和变通的现实主义。

我极其厌恶腐败,但是,对于官员的私人道德,我们却不必心怀过高的期待。更值得关注是,他们的施政理念和政策导向。很多时候,过度的理想主义,会让我们显得既简单,又粗暴。

从这个角度而言,作为浙大人,尤其是浙大文科生,我宁可要一个作为“马屁精”的罗卫东当副校长,也不喜欢唐三藏这一类道德符号占据这个重要位置。

当然,讲了这么多,我并非把罗卫东美化为圣人。其实,他非常普通,只是因为浙大过度工科化,导致浙大人精神荒漠化,罗卫东的存在,才让我在高高耸立的紫金港行政楼上,看到一抹人文之绿。

讨论课结束之后的当晚,三十几个同学意犹未尽,在我建立的QQ群里继续讨论。他们几乎全都接受了我的观点。

在浙大读博士的三年期间,我主持的这一堂通识教育讨论课,真的非常成功,让我久久难忘。

罗卫东后来调到浙江城市大学任校长。如今已经退休。为行文方便,称其为“浙大副校长”)

虞乐仲
独行天下的性少数派;50岁高校辞职的浙大博士。面向精英,小众写作。超越左右,独立思考。直抵核心的洞察力,于细微处捕捉时代精神症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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