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三月初,我自开封故里启程,乘坐私家破车,悠然驶向郑州。继而又转乘火车,穿越千里,抵达呼和浩特。小等几个小时后,又直奔二连浩特。于二连浩特扎门乌德站,我坐上了在中国只存在于荧幕上的绿皮火车,慢慢悠悠的驶向巴彦苏木玛尼图站。下车走了一段路后,我又跃上了一辆蒙古国二手越野小车,历经三日两夜的辗转腾挪后,终于来到了我工作的地方——蒙古塔(蒙古国布罗巨特电厂)。
来蒙古国的路上,我遇到了很多有意思的事情,但由于我脑细胞不多,记忆力稀薄,只记得其中两个画面。
第一个画面是扎门乌德站到玛尼图站的绿皮火车,那火车是烧煤的,岁月在此沉淀,很有年代感,我感到新奇。
蒙古国的煤,向来能者多劳,这列绿皮火车,不仅驱动靠烧煤,供暖也靠烧煤。前半夜,蒙古国乘务员烧煤十分卖力,车厢里温度直逼桑拿房,我吃了桶泡面,出了几斤汗。
下半夜,乘务员去睡觉了,没人烧煤,车厢温度逐渐降低,到四五点的时候,车厢里温度又直逼冰窖,而我,就像冰窖里盖着被子的冻猪肉。好在我在冰窖里并没有待多久,勤劳的乘务员五点钟就早早醒了,又开始卖力加煤,效果显著,在我们 6 点钟下车之前,车厢又变回了桑拿房。
另一个画面是在二连浩特海关的时候,我拍了一张“出境”的招牌,发给年前差点定婚的相亲对象说,“等这个出境变成入境,我就回来了。”几个月之后,我微信通讯录上已经没有了她的名字。
把视线拉回现在,近期蒙古塔有不少工友离开,回国了。我宿舍就有一位工友,因为家事,在七月底回国了。
20 天后,这个工友回蒙古塔了,但只呆了一天,就又回国了。此间种种,皆是命运弄人,我无法透露太多,唯有轻叹世事无常。
他走后,我感到莫名的悲伤,悲伤之后,我继承了他的下铺,泡面,咖啡和抽纸。
昨天,我们宿舍另一位工友也回国了。这个工友是我杞县的老乡,所以我特别熟悉。他此番回国,其实并无特别缘由,只是觉得在此辛劳五月有余,囊中羞涩已缓,足以支撑他回国在牌桌上输一段时日了。
本来,接他出国的车说的是晚上九点来接他,结果,车迟到了一会,半夜两点钟来了。那个时候,宿舍的人半睡半醒,梦游着就要穿衣服为他送行。他看着似醒非醒的舍友,连忙推迟,然后拽着行李箱风驰电掣。
由于蒙古塔这边比较偏僻,买药要去一百公里外的乌兰巴托,工友都知道这一点,所以来的时候带了很多药。
蒙古高原上的病毒比较暴躁,不试国内的那般温柔,一般感冒,国内大概一个星期就好了,这里通常要一个月——应该有水土不服的因素。
工友走的时候,总会剩下很多东西,于是在群里叫卖,有人用十块钱买了一大提抽纸,我爸用二十块钱买了一个煮饭电锅,我想买本书来着,逛了一圈,买了个寂寞。
有走的人,就有来的人。昨天,晚上有从国内刚来的工友到我们宿舍寒暄。他跟我打招呼的时候,我正攥着拳头,带着耳机看 wbg 对 lng 的比赛。
他熟络的语气仿佛在说,我们在曾经什么地方见过,我茫然的傻子表情仿佛在回答他,我并不记得我们曾经在什么地方见过——我是一个愚笨的人,脑容量有限,逼仄的脑子里只塞着进我特别喜欢,或者特别不喜欢的人,比如我的情人或者情敌。
我看着在蒙古塔来来去去的工友,有时候也会想,自己什么时候回国。但其实对于回国这件事,我并不是特别期待。一方面因为我知道这一天迟早要来,一方面因为我在蒙古塔修身养性,过的有滋有味,让贫瘠的日子开出了花。
蒙古塔十分偏僻,是一个枯燥的地方。这里没有长腿的姑娘,只有矫健的牛羊。工友们普遍都比较无聊,平时娱乐活动就是打酒嗝打麻将打库奇。
我不觉得蒙古塔偏僻,因为我一直在书里环游世界,想去撒哈拉,就读三毛,想去阿勒泰,就读李娟,想去东京,就读吉井忍,想去瑞典,就读巴克曼……
我也不觉得蒙古塔枯燥,只恨时间不够用,不能多看点书,或者多逛逛草原——领略烈日下的暴雨,欣赏大雨中的夕阳,在草原上躲着马粪,追赶马群。
等回国的时候,面对灯红酒绿,莺莺燕燕,可能就静不下心来了吧。静不下心看书,也静不心看这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