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早上，我在厂里餐厅排了很长时间的队，领到了一块月饼。豆沙馅的，上班的路上，我把它吃了，感觉还不错——至少是软软的，不会硌到牙。小时候，在被一块鹅卵石月饼咯掉半颗牙之后，我就对以五仁为代表的硬质月饼产生了深深的惧意。很长一段时间内，单位中秋的时候订月饼，大家都在选口味，而我只会说一句：“我要软的。”
和很多小朋友一样，小时候的我，喜欢吃甜食。大白兔，金丝猴，拔丝琉璃馍，都是我童年的美味。但是那个时候物资匮乏，我能吃到的甜味不多，大多数时候，我都是开水放一把白糖喝，还每每被妈妈训斥。
那个时候，我每年都在盼死人（能吃席）、盼结婚（有喜糖）、盼中秋（有月饼）。那个时候，我对月亮还没有什么情节，她圆或缺关我这个小孩什么事，又不能吃。
月亮不能吃，但月饼是能吃的，那是我贫瘠岁月里的佳肴。那个时候，月饼还没有如今那么多花样，多是五仁的，制作简单，口味大众，也没人觉得单调，咬上一口，满嘴的甜。出于经济的缘故，我家通常会买那种脸盆一样大的五仁大月饼，吃的时候就掰下一块，一点一点吃，一块月饼能吃好久。
月饼放的时间长了，会变硬，五仁脸盆大月饼也不例外。刚出炉的月饼是柔软酥松的，放上一段时间后就变成鹅卵石了。我硌断了半颗牙，只在月饼表皮下留下浅浅的一排印记。
李娟在一篇文章中写到，“世界上，是先有五仁月饼，然后才有中秋节。其他什么豆沙月饼啊枣泥月饼啊椰蓉月饼啊统统是来蹭热度的。如果没有五仁月饼，还过什么中秋节啊。”
我也有类似的想法，先有五仁，后有中秋。五仁月饼是月饼之祖，月饼之王，承载着中秋的仪式感，月饼的辉煌由它而起，它是月饼中的秦始皇，成吉思汗。而其他口味的月饼不过是沾了五仁的光，在它打下的江山里继承了一块地方——这两年乱七八糟口味的月饼开始欺师灭祖了，让五仁月饼滚出月饼界的言论都出来了。唉，世风日下，人心不古，连对待月饼也是。
前两天跟一位电子朋友聊天，她拿起一根小拇指粗细的甘蔗跟我说：“家乡的蒙语中，甘蔗叫做 bal shuga（ 蜂蜜竹子）。”好漂亮的名字，让我想到了家乡的一款饮料。
我突然生出了一个怪想法，问她：“你们家乡蒙语中月饼是不是叫做 bal bitseni（ 蜂蜜饼干）。”她说：“家乡的蒙语中，月饼就是汉语拼音 Yue bing。”
美食作家殳俏写了一篇《恨月记》，里面大说月饼的坏话，说不喜欢月饼的甜，不喜欢月饼的俗。她还说，月饼很多都是转送的，没有诚意。
我好想怼她，你清高你有钱，你中秋节家里月饼堆成山，送人月饼还要出门买……
其实，因为吃不了甜而不喜欢传统月饼无可厚非。但是不能因此低估月饼的份量，不能低估传统的份量。
月饼身上的那种俗气，本就是中秋节应有的样子。与殳俏相反，我向往月饼身上的那种俗，今年中秋，我在异国他乡，想俗而不能够。
在长治当会计的那一年，公司中秋发了一盒月饼。就是很大，很漂亮的那种盒子，里面大盒子套小盒子，里面塞了 6 块月饼。
盒子是真的漂亮，可当月饼华丽的一层又一层包装褪去，它本来的面目却并不好看。我浅尝了一块，味道一言难尽，还吃到了一截塑料。
我向好友乐乐吐槽公司月饼的华而不实，乐乐说，你不吃给我。于是我就把余下的五盒月饼，连同豪华包装转送给了她。
乐乐看到精致的月饼盒子，眼睛都亮了。“哇，说好漂亮。”但吃了一口月饼，眉头都皱了。“哇，好难吃。”
这些年的月饼有些堕落了，重包装，轻味道。商家精致的礼品盒子里，裹着的是一坨狗屎，就差在礼品袋子上写下“送给仇人，请勿自食”了。我知道中秋送礼需要体面的包装，从而给送礼人收礼人带来面子。但是月饼商家好歹上点心，把月饼口感味道也做上去，至少里面不能有头发，塑料这种奇奇怪怪的东西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