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为“数字囤积”?
囤积是一种适应性行为。从古到今,人们常在物品匮乏时囤积各种粮食,让生命得以延续[1]。随着数字信息时代的到来,囤积也渐渐衍生出了数字化新形态。各种移动终端设备的普及和云储存空间的应用推广,让人们在互联网活动中留下的数字痕迹得以不断保存积累。基于此,学者van Bennekom便提出了“数字囤积”(digital hoarding)的概念,他认为数字文件的积累往往会导致个体目标检索能力的降低,最终给个体带来压力或混乱[2]。
而那些热衷于囤积数字信息文件的个体,则被网友亲切地称为“数字仓鼠”,他们总是乐此不疲地在赛博空间内囤积着自己的“精神食粮”,只不过在数字时代,他们囤积的不再是实物,而是各种数据或信息[3]。
毫无疑问,数字囤积是数字信息时代的特殊产物,青年群体对于数字囤积已然毫不陌生。有网友曾在豆瓣发起#我好像有数字囤积症#的话题,目前该话题共收获了74.5万次浏览量。豆瓣小组“收藏夹不吃灰”也注册有52512位“收藏控”,几乎每天都有网友在小组内进行“吹灰打卡”(即向网友证明自己浏览或分享了收藏夹内容的记录行为)。
与互联网媒介相伴而生的大学生群体,自然更容易产生数字囤积行为。为了更好地对大学生群体的数字囤积行为及其心理逻辑进行探究,笔者特地招募了十位大学生进行访谈。有趣的是,当笔者对数字囤积的具体行为进行举例时,受访者均有着类似的答复:“你这说的就是我吧。”“大家不都是这样的吗?”,可见数字囤积在大学生群体中的普遍性。为帮助大家进一步了解数字囤积,笔者特地对受访者参与数字囤积的渠道、数字囤积内容的类型进行了整理,具体内容如以下图表所示:
数字囤积行为产生的外部动因
技术可供性辅助数字囤积
近年来,社交媒体的不断崛起为用户带来了信息过载的困扰。面对海量的数据信息,如何对其进行存储就成为了摆在人们面前的一道难题,移动终端设备的出现以及云存储空间的推行则为这个问题提供了答案,这些设备平台提供的特定技术功能也为用户实现数字囤积提供了可供性。不少受访者表示,随着移动终端设备内存的不断扩张和云存储空间的开放,其在存储或删除数字文件时并不会感到太大的压力,这使得他们更加愿意随时建档,进行数字囤积。
“我喜欢拍照,因为害怕把照片搞丢了,我的百度网盘就设置了联网同步手机相册,所有照片都可以在网盘里找到。”(女,新闻与传播,研一)
麦克卢汉曾说过,媒介即人的延伸。如今,电视电脑等终端设备和网盘等平台技术已然成为了人类神经中枢的总体延伸。相较于物理空间,能够无限扩张的赛博空间使得数字信息文件的存储更加便捷化、低成本化,与互联网相伴而生的“千禧一代”也更加倾向于诉诸各种平台技术替自己保存信息、留存记忆,在这个过程中,原本属于身体的部分功能也被个体让渡给了机器。依靠“机械大脑”,个体每天能够以更快的速度、更广的范围为自己囤积信息,这种“外接记忆”的影响就是人们被不断卷入到数字囤积的景观之中而不自知。
“在电脑上登录微信后,它会自动帮我下载文件到电脑上,我也是后来才发现这个问题,因为害怕找不到重要的文件,就把他们都囤在电脑上了。”(男,保险学,研一)
社会环境加速化诱发数字囤积
法兰克福学派学者哈特穆特·罗萨提出了“加速社会”理论,他认为社会加速机制是现代化的发展核心。“加速”共分为三个维度:一是科技加速,二是社会变迁加速,三是生活节奏加速[4],这三个维度一同构成了加速的循环。在加速社会中,即时性媒介的出现使得信息传播所需的时间大幅缩减,空间距离也被不断抹平,即时性的媒介逻辑也进一步主宰了人们的生活。部分受访者表示,在快节奏时代,其本能地想通过数字囤积获得更多资讯,以适应日新月异的社会生活环境。为追求“高效率”的囤积,一些受访者也表现出了较为明显的“赶进度”行为。
“我的知乎收藏夹收藏了一堆东西,具体有什么我没印象了。看帖子的时候我一般就看一两句话,觉得写得好就点赞收藏,不然来不及看其他的。”(女,新闻与传播,大四)
在社会加速机制的影响下,速度成为衡量一切的核心指标,时间的紧迫和匮乏使得人们的信息选择和记忆存储发生极大转变。当前,人们更多关注的是那些重要的、其所感兴趣的数字内容,而不再是完整的信息。在碎片化的数字囤积进程中,大学生很难就囤积的数字信息进行深入思考,其对内容的感知也趋于钝化,这常常导致相似的数字信息在无意中被囤积。
“我的笔记里记录了很多灵感和想法,基本上是我到处复制粘贴来的,有时候记录完了才发现和前面有的东西重复了,但第一时间就是没反应过来。”(男,视觉传达设计,大三)
数字囤积产生的内部动因
信息焦虑触发数字囤积
信息论创始人香农认为:“信息即负熵,能减少或消除系统的不确定性。”[5]如今,信息越来越成为人们日常生活决策的重要依据,获得更多的信息意味着人们做出正确选择的几率更高。但个体对信息的接收能力是有限的,信息输入一旦超出了人们的接收限度,就会让人们变得焦虑不安,这就是理查德·沃尔曼提出的“信息焦虑”。他认为数据和知识之间存在一个黑洞,当大量信息与自身实际获取信息,或是自认为能够获得的信息之间存在差异,信息饥渴就会诱发人们的焦虑情绪[6]。
如今的我们正身处乌卡时代(VUCA),外部环境的易变性、不确定性、复杂性、模糊性使得信息的传播更加多元、多变、多向、无序和爆炸,这在一定程度上加剧了人们的信息焦虑。基于此,青年群体便更加倾向于通过囤积大量的数字物来应对未来学习和生活中可能出现的不确定性,以此获得安全感和对日常生活的掌控感[7],缓解信息焦虑。在访谈中,不少受访者都表示,他们宁愿花费更多的时间和精力成本进行数字囤积,也不愿错过那些对其可能有用的信息,否则他们会因错失这些信息而产生焦虑。
“我在B站收藏了好多建模的视频教程,囤的时候感觉自己好像把所有相关的东西都了解了,有种我真的在学的感觉,特别缓解焦虑。”(女,应用数学,研一)
情感代偿心理推动数字囤积
媒介技术的不断发展虽然将人们带入了万物互联、广泛交往的时代,但人与人之间的联系却不似从前那般紧密。面对信息过载的网络世界和竞争加剧的现实世界,被焦虑禁锢的大学生是群体性孤独的,他们常常会感觉到安全感的缺乏。正因如此,他们才迫切地想要通过数字囤积留存信息,抓住那些记忆碎片中的美好时光。
“我每次旅游都会和朋友拍一堆照片,虽然摆的姿势和拍照地点都差不多,但我就觉得每张照片都很不一样,都是我们的回忆,所以这些照片就一直囤在了手机上。”(女,新闻与传播,研一)
这就是在“情感代偿”心理推动下进行的数字囤积。“情感代偿”是指个体由于某种需求无法得到满足而导致的情感缺失能够利用“替身”进行替代补偿而得以满足的行为过程[8]。对大学生而言,数字囤积是一种简单轻松的情感代偿方式:“文件塞满网盘”能够带来安全的情感代偿、“满满的旅游攻略”能够带美好期许的情感代偿......数字囤积火爆的背后也是当代大学生生活方式和情感期待的映射。在数字囤积过程中,个体能将不同的诉求与期许投入到自我想象的过程之中,以此满足自身不同的情感体验。
启示
摆脱机械大脑,重返现实生活
麦克卢汉虽然提出了“媒介即人的延伸”这一经典论断,但他同时也指出,“延伸即截除”,“机械大脑”意味着对个体中枢神经的截除,它将渐渐导致个体的全身麻木。倚仗“机械大脑”的存在,如今的青年群体总会习惯性地将各种信息文件转嫁到数字空间之中。但比起数字信息蕴含的实质内容,他们更加关注的却是囤积的数量、形式,从而引发了“谷歌效应”。谷歌效应指的是因搜索成本的降低、信息可及性的提升,个体会对容易获取的信息产生遗忘,但却将网络(获取信息的方式)视作自身记忆的一部分[9]。在数字囤积过程中,人们既害怕遗忘,却又能心安理得地遗忘,这就造成了一系列认知障碍问题的出现,也带来了一系列哲学和伦理命题的挑战。
作为“数字仓鼠”,大学生也不必为这一身份感到过度焦虑。只要将生活的重心更多转向于现实之中,并在数字化生存中时刻保持清醒,学会分辨和把握自己真正需要的数字信息,那么数字囤积将会变成为你我生活增添幸福感的一种增益渠道。正如那句老话:“人类手中握住的究竟是剑柄还是剑刃,取决于人类自己。”
编辑/排版:祁宇
审核:郑舒元
指导老师:张小强
图片源自网络 侵删
编 辑 | 谢娟
如需转载,请联系获取授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