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园校区东侧,一座红烟囱掩映林中,朱赢椿老师的书坊新址于此落地。园内一角的“泥蜂舍”,仿泥蜂巢而建,僻静幽深。半伏地下,半观上天。在此,文学院文艺学教授骆冬青以“唯虫能天——百万种美学的化身与越度”为题作讲座,并与师生共谈生命、感觉、自然与中国传统美学。
骆冬青老师首先从“化”讲起:“中国人有一种思想传统,好像一种东西是从另外的东西‘化’出来的”。最早的宇宙观就是气“化”宇宙,或是“身化”,或是“化生”,“化”有着深远的传统:陆游赏梅不肯去,“一树梅花一放翁”;庄周恍惚梦蝶处,不知蝶化为我我化蝶。“化”将“我”放扩至梅花、蝴蝶乃至天地、宇宙,我们就能在化身之中寻得原初、天然的感觉。仿若从“虫”奔赴向“天”,感觉跃升为超感觉,“美学”就此诞生。
第二点是“意”,“意”也分两层:意向和象意。虫也有“意向”充盈的精神世界。骆冬青老师提到,朱赢椿老师曾拍摄过一只蚂蚁,它像奥德修斯一样坚定地寻找着蚁群,不畏艰险,百折不挠。对于虫子精神世界,人之知识有所不能及,但却能够借助“想象力”凭附其上。于是,我们用“虫”来指向内心世界,是为“象意”。在汉字中,“蠢”字形容一些人像春天的虫子那样不顾一切地莽撞。“蛊”原来写作“蠱”,上有三条“虫”。我们把虫子放到一个象征着神圣的器皿上,指向最高的、超感觉的天,面对天,人的内心恍恍惚惚、晃荡鼓动,这就感觉受到了蛊惑——“你不要来蛊惑我”。
第三点是“造物”。每种虫都能凭自身的“意向”造物,百万种虫便有百万种创造。这些生灵的创造给予人以丰富的美学启示,“泥蜂舍”便是这样“仿生”地建造起来的。
庄子说:“唯虫能虫,唯虫能天”,“这既是指我们都有同样的‘能天’的维度,同时还有一个不能还原,‘唯虫能虫’的维度”。因此,百万种美学的化身与越度,就是回到生命的最源头,找寻上极无穷的美学。
讲座结束后,骆冬青老师与在场的老师、同学们进行了热烈、活跃的交流。
有同学提问:“老师讲的‘象意’令我深受启发,其中我们感受到与虫子的联系,感觉逐渐上升至超感觉,内心无限拓伸。请问老师,可以具体地谈谈‘象意’与其他的‘造物’、‘仿灵’等等之间的关联吗?”
骆冬青老师援引了诸多汉字作为例子,欣然解释道:“象意”是以我观物的投射,但虫子自身也具有“造物”的感觉——天然之创造,是为“天-才”。所谓“唯虫能虫,唯虫能天”,我们可以在感觉的飞跃中回到万事万物自由思考的审美情境。
一些同学则由讲座内容进一步联想至艺术作品。譬如赵菁楠同学提到,万玛才旦的《雪豹》中有一幕场景是人与雪豹对视,相通于骆冬青老师所讲的“我与动物的对视瞬间”。 赵子珺同学则联想到了朱耷的花鸟和米芾的书画。
骆冬青老师认为,这些艺术作品都体现出中国文化传统中对生命的珍重,以及在感觉中上穷天道的灵性感悟。譬如八大山人那条朝着天翻白眼的鱼,不单单画他的内心,也不单单画的那些草木鱼虫,而是既体现出虫、也体现出天,给我们打开了一扇新的感觉的窗户。
朱翼帆同学则联想到了文学作品中对狐狸、蜘蛛等动物的精灵鬼怪化的想象,以及科幻小说对人类的超越反思。这些不同维度的想象彼此交织,形成了许多复杂生动的叙事。
骆冬青老师十分赞同,认为不同的想象体现出了许多不同的尺度:人是大地的尺度,万物的尺度......这些不同的尺度彼此交叉,实际上将我们的思想放置在了一个充满悖谬、矛盾的复杂情形之下感受美学。
最后,心理学院周宗伟老师从心理学与美学交叉的角度分享了许多新颖的思考和感悟。骆冬青老师讲的“虫”能小到细菌的层面:“肚子里的蛔虫”。心理学里有与之相对应的内容,譬如“直觉”的英文单词就是“gut feeling”,肠子的感觉就是人脑的直觉;而心理学也证明,肠与脑之间互通形成了肠-脑轴,肠道内的细菌能够影响人脑的感知内容。因此,心理学对心灵的探索不能只停留在生理层面,更应向美学、精神的层面拓伸,全方位地达到“心”的境界。周老师的延伸带来许多新知,骆冬青老师还邀请了张译木同学一起探讨了“心”的汉字美学意蕴,以及与此关联的传统美学命题。
结束时,朱赢椿老师以观察虫子的切身经验为例,对讲座内容进行了幽默、生动的总结,并邀请大家参观新修建完成的艺术展览馆。在展厅中,同学们观察虫迹、与虫对视,进一步体会“唯虫能天”的情性化身与美学越度。【武佳雯 撰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