予岂好辩哉

文摘   2024-05-18 17:00   江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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申请学位者想象中的答辩,是这样的:

论文评审者提不出什么像样的问题,提的问题不屑一顾。于是,拍拍坐在答辩台上的评审者的肩膀:

你不会懂的。

答辩通过。

这是“上帝来了”,坐到答辩台下。一一凯恩斯写给妻子的便条如是说维特根斯坦:上帝来了,乘5点15分的火车。迎接上帝的活儿既神圣又未免屈辱。有点迷狂。——为“上帝”维特根斯坦在剑桥大学的博士论文答辩,这疯狂的场景,简直成了神话,或者,噩梦。论文为《逻辑哲学论》。评审者则是大名鼎鼎的伯特兰·罗素,吉尔伯特·瑞尔·摩尔,和弗兰茨·魏斯曼。

呜呼,彻底颠覆了答辩关系!上帝坐在答辩席下。主持答辩的教授们只有懵圈。

 

“要谈论疯狂,必须具有诗人的才华。”福柯答辩时的简述,以此作结。评审团和听众赞叹不已。

“然而,先生,您有这份才华。”一位评审者赞曰。

这是福柯博士论文《古典时代疯狂史》的答辩。哪是答辩,直是凯旋。三位评审者均承认候选人的才华和论文的原创性,但是,评审中却不断增长着保留、质疑和批评。

答辩双方存在的权力关系,在“诗人”这一名义下,悄然瓦解,从一个悖逆的缺口中,逃离了学术论文的权力机构。

但学术上,正如在教学体制上,存在着毋庸置疑的权力关系。

真正的答辩:有么?

予岂好辩哉?予不得已也。“左派”儒学孟夫子,有股子青春意气。哪有“不得已”,那是一种不服、不平、不忿……之精神,昂昂然逆流而出,虽千万人吾往矣!




答辩,要的就是这股劲!一方,是质难,是挑刺,是剔骨刮髓,是无情解构——有的,恐怕本无构可解;另一方,则是保卫、捍卫,是高墙深垒,是武装,是文饰,是核武器加上中远程导弹……

互换一下,对于答辩中高高在上的评审者,来说,也有着亚圣“知言”的自信:“诐辞知其所蔽,淫辞知其所陷,邪辞知其所离,遁辞知其所穷。”

——可是,现实的答辩,往往是,有答而无辩。“辩证法”消失在答辩场。

那种“予岂好辩哉?予不得已也”的激情,拧劲儿,早已消逝在“等因奉此”的公文化程式里,如悠远的希望的光焰,从一星星火种,被燜死在喑湿的柴草中,但是,阴燃……留下灰烬。

面对“上帝”的敬畏,代之以南面“天下”而获得的畏敬。答辩中的权力关系,如是微妙转换。说好的“真理面前人人平等”呢?

最可怕的,答辩,现在变得越来越不那么重要了。在许多学校,博士论文评审,提前的“盲审”,成为答辩的“前提”。

盲审,有种“无视”精神。不管你是谁,我只看论文。但是,盲审如何防止“瞎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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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有这份才华”!评审者如此称赞福柯,这是在答辩场上。公共场所,公共空间。其时,法兰西的博士论文评审者,拿到手的必须是出版物。公众“看”过了论文。

“盲审”,是没办法答辩的!

姑且不论评审者有无审察论文的能力,有些评审,常常是庸才甚至坏蛋用笔(键盘)轻轻地干掉了一个天才!

巴尔扎克的一部长篇小说中,外省的初学者,小心翼翼地向巴黎的大作家呈上作品。大作家看完,面无表情。初学者的心凉透了。殊不知,那位大作家阅读过程中,心中山呼海啸,恶毒的嫉妒揪着:这该死的小子,真有才!

有了经验:一篇优秀论文,往往两个高分,一个低分。打低分的那位,评断却往往精准无比,看到论文才华所在。那位隐身者,最终,面无表情地,痛下杀手,打下了低分。

呜呼,如何辩解?

呼唤答辩,呼唤真正的答、辩,呼唤公开的答辩。

予岂好辩哉?予不得已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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挑灭一茎灯草

一隻烏鴉口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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骆冬青说
文艺类、美学类和人类。